正文 第五章

他肯定是有罪的。

否則他不會來這兒!

右舷炮……發射!

射擊真是便宜了他。

把這伙虱子趕出去!

左舷炮……發射!

——古代鳴禮炮時的小曲

那次意外發生在我們離開考利營之後,在此之前還出過很多事。大多數是戰鬥訓練:實戰演練、戰鬥練習,還有戰鬥機動,從赤手空拳到核武器試了個遍。我以前從來不知道打仗會有那麼多方式。首先從手和腳開始。如果你覺得它們不是武器的話,那麼你肯定沒見過茲穆中士和我們的營長弗蘭克上尉演練的搏鬥術,也沒體驗過小崗田用他的雙手和露出虎牙的笑容將你從他頭上拋出的滋味。因為崗田的這項本領,茲穆中士讓他當了個教官,要求我們服從他的命令,儘管不用向他敬禮,口稱「長官」。

隊列里的人越來越少,現在除了點名以外,茲穆自己已經不再多管編隊之類的事了。他把越來越多的時間放在我們的個人訓練上,以此補充下士教官們的教導。他用任何東西都能馬上致人於死地,但他最喜歡用的是刀。刀是他自己磨製的,不是上頭髮下來的那種。他作個人指導時水平挺高,對傻問題相當有耐心,不再像從前那樣對我們赤裸裸地不屑一顧了。

一次,我們正在享受分布在每天各個工作時段的兩分鐘休息時間,一個名叫泰德·亨德里克的小夥子問道:「中士,我覺得扔飛刀挺沒意思,但是我們為什麼非學不可呢?它有什麼用處?」

「是這樣,」茲穆答道,「想一想,如果你僅有一把刀,或者連刀都沒有?你會怎麼辦?祈禱然後等死?或者想方設法殺死對方?小子,這是現實,不是你覺得落後太多就可以隨時放棄的象棋比賽。」

「但我正是這個意思,長官。假設你沒有任何武器?或者只有這麼一把插烤肉的傢伙?你的對手卻滿身厲害武器?你什麼都做不了,他一伸手就能幹掉你。」

茲穆以一種近乎溫柔的語氣說:「你錯了,小子。從來沒有一種稱得上『厲害武器』的東西。」

「嗯?長官?」

「沒有厲害的武器,只有厲害的人。我們想把你們訓練成敵人覺得非常厲害的人。即使沒有刀也極其危險。只要還有一隻手,一隻腳,只要你還活著,就能致敵死命。如果你不懂我的意思,讀一讀《橋上的賀拉修》,或是《本·霍梅·里查德之死》。營地圖書館裡就有。只說說你的第一個觀點,假設我是你,只有一把刀。

目標在我身後,剛才沒發現他。這個三號目標是個崗哨,除了沒有氫彈,其他什麼武器都有。必須幹掉他……安靜,迅速,不能讓他有時間呼救。「茲穆中士稍稍轉了轉身——嗖——他一直拿在手裡的刀立刻插在三號靶正中,刀柄顫動著。」明白了?最好帶上兩把刀——但是你必須幹掉他,即使空著手。「

「嗯——」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說出來。我在這兒的目的就是這個,回答你們的問題。」

「是,長官。你說崗哨沒有氫彈,但是如果他碰巧有一個呢?我想說的就是這個。你看,至少我們就有氫彈,如果我們就是崗哨的話……我們要對付的崗哨可能也有。我不是指崗哨,我說的是崗哨那一邊的,我們的敵人。」

「我聽懂了。」

「好吧……你明白了,長官?如果我們能用氫彈……你說過的,這不是象棋比賽,這是現實,這是戰爭,沒有人會掉以輕心。

這種情況下,在草叢裡爬來爬去,到處擲刀子,可能會讓你送命的……甚至會輸掉整個戰爭……當你有真正的、可以贏得整場戰爭的武器,哪兒還用得著刀子?輕輕按個按鈕就行了。這種情況下,讓一群人冒著危險使用過時的武器還有什麼意義呢?「

茲穆沒有立刻回答,這可不像他的為人。隨後他輕聲說:「你在機動步兵部隊待得舒服嗎,亨德里克?你可以要求退伍,你知道的。」

亨德里克嘟囔了一聲。茲穆道:「大聲說。」

「我不想退伍,長官。我想完成整個服役期。」

「我明白了。好吧,你問的那個問題,一個中士是沒有資格回答的……你也不應該問我。你在參軍以前就應該知道答案了。你應該知道。你的學校里難道沒有一門叫歷史和道德的課程?」

「什麼?當然——有的,長官。」

「那答案你應該早就聽過了。我現在要給你的是我自己的——非官方的——觀點。如果你想教訓一個孩子,會把他的頭砍掉嗎?」

「為什麼……不,長官!」

「當然不會。你很清楚。在某些情況下,用氫彈去攻擊敵人的一個城市就像用斧子砍孩子的屁股一樣愚蠢。戰爭不僅僅是暴力和殺戮這麼簡單。戰爭是為達到某種目的而使用的有控制的暴力。

戰爭的目的就是以武力支持政府的決定,絕不是為殺人而殺人……

而是為了讓他做你想讓他做的事。不是殺戮……而是有控制、有目的的暴力。選擇暴力的方式不是你我所能決定的。士兵的任務不是決定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以及為什麼——作戰。那是政府高層和將軍們的事。政府高層決定為什麼、何種程度。將軍們從他們那兒接受任務,決定時間、地點和手段。我們提供暴力,其他人——他們稱之為『聰明的老傢伙們』——實施控制。這就是戰爭的形式。這是我能提供的最好的答案。如果你還不滿意,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面見團長的機會。如果他同樣不能使你信服——你就回家去,當個老百姓!因為在這種情況下,你永遠不會成為一名士兵。「

茲穆站了起來。「我想,你讓我這麼喋喋不休只是為了偷懶。該訓練了,士兵們!迅速點!站好位置,瞄準目標。亨德里克,你先來。這次我要你把刀擲向南面。南面,聽懂了?不是北面。目標在你的南面,我希望至少你的刀能大致向那個方向飛去。我知道你不會擊中目標,但是我想看一看你能不能嚇唬對方一下。不要把你的耳朵割下來,不要脫手,傷了站在你後面的人——把你的小腦瓜子集中到『南』這個概念上來!準備一瞄準!投擲!」

亨德里克又沒能擊中目標。

我們訓練了怎樣使用木棍,怎樣使用金屬絲(你可以用金屬絲干出一系列野蠻的勾當)。我們還學到了現代武器可以造成什麼樣的破壞,怎樣才能達到那種破壞,還有怎樣使用和維護我們的裝備:模擬核彈、步兵火箭,還有各種毒氣彈、縱火設備和攻堅設備。還有其他一些最好別在這兒談論的東西。同時,我們還學了很多「過時武器」的使用方法,比如裝在木頭槍上的刺刀,還有的槍雖然不是假的,但是它們和某個世紀前的步兵使用的槍看上去差不多——和在打獵比賽時使用的運動步槍很像,惟一的區別只是我們的槍管里射出來的不是其他玩意兒,而是結實的金屬塊,包裹在合金內的鉛彈。鉛彈有時射向測好距離的目標,有時射向伏擊戰中受驚的目標。這一系列訓練的目的是讓我們學會使用任何武器,讓我們學會動作敏捷,保持警惕,時刻準備應對一切。我猜它達到了效果。我確信訓練是成功的。

我們在野外演習中用這些步槍模擬更加致命更加兇險的瞄定式武器。我們用了很多模擬裝備。必須這麼做。我們用模擬炸彈和手雷攻擊裝備和人員,它們爆炸後會發出濃濃的黑煙,有的爆炸後會發出氣體,使你滿臉鼻涕眼淚——表示你已經死了或是喪失了知覺.……它的殘酷性同時也使你更加註意防化準備,被它攻擊之後的難受勁兒就別提了。

我們仍然睡得很少。超過一半的訓練是在夜間完成的,戴著紅外儀、雷達和監聽裝置等等。

用於模擬瞄定式武器的步槍裝的是空包彈,但是每五百粒子彈中隨機裝有一粒真子彈。危險嗎?是,也不是。活著就有危險……一顆非開花彈可能殺不死你,除非它剛巧打中頭部或是心臟。五百顆中加一發真子彈的真正用意是讓我們用心尋找掩體,特別是當我們知道其中的幾枝槍是由號稱神射手的教官們負責,而且他們會想盡辦法擊中你的時候。想想看,如果這顆子彈剛好不是空包彈的話……他們向我們保證不會故意瞄準腦袋打——但事故還是會發生。

這個善意的保證不是十分令人安心。那顆真子彈使單調的練習變成了俄羅斯輪盤賭。你在聽到步槍的射擊聲之前,就有一個金屬塊「咻」地一聲掠過耳邊,這種感覺一下子就驅走了你的乏味感。

但我們還是不知不覺地鬆弛下來。上頭傳下話來,如果我們不加快動作,真子彈出現的幾率就會變成百分之一……如果這樣還是不行,五十分之一。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做出了這樣的更改——不可能知道——但是我知道大家再次緊張起來,因為別的連里有個小夥子屁股上中了一顆真子彈,形成了一個嚇人的大傷疤,加上一大堆笑話,並重新燃起了我們尋找掩體的興趣。我們嘲笑這個小子中彈的地方……但是我們知道中彈的地方也可能是他的頭部——或者是我們的頭部。

不負責開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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