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第八章

第二日也不用早起了,磨磨蹭蹭地午後方到家。

李行遠與邵春華就直接回寧安侯府了。宋老太太見著孩子們回來,笑道:「一出去就忘了家。」

宋嘉言笑:「阿崢苦留我們,他是壽星,不好拒絕。」半句不提喝醉的事兒。

宋老太太笑:「我還不知道你們?沒事兒也要找些事兒多玩兒幾日呢。」

「祖母真是一猜就中。」宋嘉誡笑道,「都怪大姐姐,帶了好酒去,我們中午喝多了,一覺睡到了晚上。」

宋嘉言打他一下子:「喝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少喝,還有臉說呢。」

宋嘉謙笑:「這兩日都是吃的肉,祖母,晚上咱們吃素淡些吧。」

瞅著一群孫子孫女,老太太越看越歡喜,自然有求必應。

這邊秦崢一行人也回到了家。

秦老尚書成日樂呵呵的,與孫子關係極好。秦崢剛回自己院子,祖父就到了。

秦崢行過禮,請祖父在榻上坐了。秦老尚書笑眯眯地拈著下巴上幾根稀疏零落的鬍鬚問:「玩兒得開心吧?」

「都是好朋友,自然是開心的。」秦崢笑答。

秦老尚書問:「都得了什麼禮物啊?」

「多是筆墨之物。」

打發丫鬟們下去,秦老尚書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腦袋湊近孫子,狡黠地挑挑眉毛:「還跟我裝呢,我是問你言丫頭送了什麼。」

「一幅字而已。」秦崢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秦老尚書呵呵笑了幾聲:「拿來我瞧瞧。」

秦崢道:「一大堆東西,還沒整理呢。」

秦老尚書咳兩聲:「要不,我給你整理整理?」到秦老尚書這把年紀這把閱歷,臉皮早練出來了,對付秦崢,小菜一碟。

秦崢只得從桌間取了來給祖父看,秦老尚書瞅一眼,是諸葛武侯的一句名言: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

仔細觀量了一回,秦老尚書道:「丫頭的字還不賴。」

說到宋嘉言,秦崢整個人都柔和了三分,眼含笑意道:「她每天在牆上懸腕練字,寒暑不斷,下過苦功的。」

秦老尚書笑一聲,把宋嘉言的字捲起來還給孫子,自己摸出扇子扇了兩下道:「如今我從尚書位上退下來,你父親未出仕,你得自己爭氣啊。」扇子一橫,往宋嘉言的字軸上指了指,「似言丫頭這樣,自家清流出身,子熙又深得帝心,日後再進一步不是難事。偏偏言丫頭的母族出身侯府,她還有一個姨母嫁入寧安侯府。清貴二字,她佔全了。宋氏女的好處,你能看得到,別人自然也能看得到。」孫子的眼光,老尚書還是認可的。

秦崢道:「我也不是看著言妹妹的好處,才……」到底讀了多年聖賢書,少年臉皮薄,有些話,不大好說出口,關係到人家姑娘的名節呢。

秦老尚書笑:「我是跟你說,你可得爭氣。不然,若有比你更出色的少年,這種事,人家父母沒有道理不給女兒選一個更好的。」

「祖父放心,我心裡有數。」秦崢自認不是無能之輩,如今祖父雖然退下來了,秦家也不是沒人了。只要自己長進,兩家關係本就親近,他們又是自小一道長大,青梅竹馬,希望還是很大的。

又鼓勵了孫子幾句,秦老尚書便晃悠悠地踱著步子走了。

秦三太太聽著小兒子說在莊子上的趣事,到晚上悄悄跟丈夫說:「你說,咱們崢兒是不是看上宋家那丫頭了?」

秦鳳初一時沒聽明白妻子的意思,問:「哪個丫頭?」

「就是宋家大丫頭,嘉言,言丫頭。」秦三太太道。

秦鳳初皺眉:「別胡說,關係到人家女孩兒的名聲呢,子熙跟咱家走得近,他們小時候一起長大的,親近些是有的,但你別無中生有。」

秦三太太細尋思了一時,道:「要說宋家倒也是不錯的人家,就是言丫頭性子有些厲害,不若語丫頭柔和溫順,模樣也不比語丫頭出挑。」

秦鳳初道:「崢兒不中舉人,不必談婚事!」秦崢功課素來一流,秦鳳初對兒子寄望頗深。

「就是不談,咱們也得提前相看女孩兒了,你想一想,如今崢兒都十三了,不提前相看著,等日後中舉,哪裡有現成的女孩兒和兒子成親?」兒女都是她肚子出來的,秦三太太自然有發言權。

秦鳳初沒好氣道:「那你也仔細想想,放著嫡長女不娶,難道去娶嫡次女,怎麼高低輕重也分不清了?」

秦三太太道:「那,那也得給兒子挑個合心意的才行啊。嫡長女,嫡次女,不都是嫡女嗎?」

秦鳳初心下來火,低聲道:「怎麼會一樣?嘉言的母親是武安侯府的嫡女,嘉語的母親是武安侯府庶女出身。」

「你莫不是傻了?武安侯沒有嫡子,現下的兩個兒子可是嘉語的親舅舅。」關係到兒子,秦三太太明白著呢。

秦鳳初嘆:「你莫這樣短見,日後崢兒官場上忙碌,妻子必要能幹才好。嘉言行事有大氣概,眼光心性都不差,若能給崢兒娶她進門,是崢兒的造化。人家是正三品大員的嫡長女,生母出身侯府,我無官無職,你亦無誥命,就是崢兒,都說他日後有出息,只是這出息在哪兒,誰也沒見著呢。」

秦三太太終於不再說什麼,嘟囔一聲,睡去了。

秦崢與其妹秦斐生辰相近,過了秦崢的生辰,便是秦斐的。秦斐與宋嘉言關係向來不錯,便下帖子請了宋家姐妹。

宋嘉言宋嘉語歡歡喜喜地早早去了,秦崢出來打個招呼就回書房念書,諸人在老太太屋裡說話。秦三太太竟勸宋嘉言:「言丫頭,你如今一年大似一年了,不要總是舞刀弄棒,該學些女紅廚藝才好呢。女孩子家,溫溫柔柔的才討人喜歡呢。」

宋嘉言初時未過心,笑道:「三嬸嬸,我生來就偏好這個,實在學不來那些女紅廚藝。家中父母都知曉,也不勉強我那些。」

秦三太太握著宋嘉言軟軟的小手,笑道:「做父母的哪個不是疼孩子,到底得為你們以後考慮呢。」

「以後?」宋嘉言皺眉,問,「什麼以後?」

秦三太太笑:「傻孩子,你漸漸大了,難道不要成親嫁人的?」

秦老太太聽著不像話,忙制止道:「老三媳婦,說什麼呢!」

宋嘉言性情豁達,但也不是笨蛋,仔細一琢磨秦三太太的話頓時惱了。她為人向來沉穩,微微一笑,問:「我記得三嬸嬸喜歡花茶,是吧?」

秦三太太笑,倒有了幾分欣慰:「是啊。你還記得呢。」

宋嘉言笑悠悠地:「像一樣東西,譬如這花茶吧,三嬸嬸自己珍藏著,自己喜歡,無可厚非。不過,世上的好茶多了,三嬸嬸珍藏的、視之為珍寶的,三嬸嬸自然喜歡得緊,卻不是人人都要喜歡的,三嬸嬸說是不是?這一個人一個口味兒,真是不好說。再說了,三嬸嬸的珍藏珍寶,自然要找個懂這茶的、會品這茶的人才好。如侄女這樣的粗人,也品不來三嬸嬸的好茶。這天怪熱的,我這幾日不知因何,總是有幾分不舒坦。因與斐姐姐交好,不好不來賀一賀斐姐姐的。如今賀了斐姐姐,也給老太太請了安,見過了三嬸嬸,我便不多留了。」說著,宋嘉言將手自秦三太太掌中抽出手來,微笑著起身,福一福道,「老太太,我們姐妹這就告辭了。」

秦老太太比秦三太太精明一千倍都有,見宋嘉言臉上含著笑,姿態都未變一下,嘴裡輕輕鬆鬆地就把兒媳婦噎了回去,如今又要告辭,自然要留一留宋家姐妹的。

宋嘉言笑:「我也時常過來給老太太請安的,今天實在是身上不大爽利,待日後再來,是一樣的。」

宋嘉語長進不少,跟著道:「是啊,出來時,祖母還說叫我小心照顧大姐姐,賀一賀斐姐姐便叫我們回去的。」

秦老太太也不好說什麼,秦斐見母親此時已經回神咂摸出宋嘉言的話中之意,臉色拉了下來,秦斐生怕母親說什麼失禮的話,忙道:「好妹妹,多謝你來賀我生辰。我送一送妹妹吧。」若是再來一番對陣,可就真難收場了。

宋嘉言也不欲多加糾纏,笑:「有勞姐姐了。」再次別過秦家人,宋嘉言踩著呂嬤嬤教導過的優雅步子,儀態萬方地帶著宋嘉語回家了。

秦老太太忍無可忍,讓孫媳婦、丫鬟、婆子都退下,怒問:「你那是說的什麼話?」

秦三太太還委屈呢:「是、是老爺跟我說,似乎相中了言丫頭……我就是勸她幾句,又無惡意。崢兒那樣斯文的孩子,總要給他找個性子溫順些的……」

「閉嘴!」秦老太太怒斥,「你在勸誰?人家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相中了誰,你又以為自己是誰?你夫無職,子無官,你憑什麼去勸人家三品大員家的嫡長女?人家自己的閨女,難道不會自己教導,用得著你教你勸?要是外頭有個蠢婦人要教導斐兒,你高不高興?人家公門侯府,有的是人求娶!憑你這種婆婆,若有人肯進門才怪!別總以為自己兒子多麼有出息,世上有出息的人多了去,多一個秦崢不多,少一個秦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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