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隨風而去,只留下櫻桃的滋味。

阿巴斯不僅僅只是編劇、導演或電影作者,他還能告訴我們今天的電影為什麼正在變化,如何 變化。應該說阿巴斯更是一名藝術家,他的創作領域包括電影、照片、影像藝術、詩歌以及戲 劇。他彷彿一個多才多藝的作者,能通過不同的語言和方式,向人們講解時代的繪畫巨著。

記者◎萇萇

在藝術上,以電影聞名世界的伊朗導演阿巴斯·基阿魯斯達米是個立方體,不僅在電影, 還在攝影、藝術裝置、詩歌、戲劇等多元藝術活動中都有涉足。就在不久前,他還被邀請去導 演一出歌劇。從1995年開始,阿巴斯的多元藝術展陸續在世界各地巡迴展出,從2006年12月到 2008年3月,關於阿巴斯綜合藝術成就的1年零3個月的中國巡展將是歷時最為長久的阿巴斯展覽 。在皇城藝術館舉辦的阿巴斯綜合藝術展,就是阿巴斯展覽中國巡展最後一站,之後將在巴黎 蓬皮杜中心展出。

位於天安門畔的皇城美術館重又粉刷一新,甚至為他改變了空間格局,阿巴斯·基阿魯斯 達米的名字以投影的形式打在5米高的珍珠色珠簾上,他的84副黑白攝影作品就掛在其後靜謐的 空間里。攝影展分為2個系列——「無題」和「道路」,風景是阿巴斯所有攝影作品的永恆元素 ,比表現一個地點更為深遠,這都是他內心的折射。「電影和攝影是兩種藝術。」阿巴斯曾經 說:「攝影的時候我除了感知到的幸福什麼都不想。當一匹黑馬在霧中穿過雪地的時候,我只是 非常慶幸:我在場。這已經能讓我滿心愉悅了,其他的我不需要。攝影的時候我只有一個目標: 幸福地在大自然中間就好!」作為電影導演的阿巴斯被稱作「馴眼師」,是因為他使用引人矚 目的電影影像來模仿現實,對空間的闡釋更接近他的「故事」。但作為攝影師的阿巴斯卻並不 干涉也不捏造一個虛假的現實,他讓大自然引領他,記錄那些感動他一瞬間的畫面。在電影里 ,阿巴斯經常使用固定機位拍攝鏡頭前面的事物,他的靜態攝影也是同樣敏銳。1978到2006年 的28年中,阿巴斯都一直用攝影記錄著樹苗成長為樹的過程,還有多年來選景路上重複拜訪拍 攝的雪景:那些白色大地(聽歌)上的裸露和痕迹,單一主題「雪中的樹木」。

阿巴斯不僅是一位電影大師,還是一位有自己獨特理解的攝影家。他細緻觀察的影像喚起 孤獨和神秘的氣氛,和他的電影詩意的視覺語言是一貫的。在這些攝影作品裡,阿巴斯已經把 他自己的感情狀態和對自然的感情合二為一,樹也在其中幾乎變成了人。阿巴斯攝影的特點是 ,他不太關心技術和繪畫的方法,不用複雜的燈光和設備,從這樣的樸素出發,阿巴斯邀請觀 眾重新發現大自然中的藝術構成的壯麗。在德黑蘭北部村莊,他的鏡頭捕捉下風在身邊吹,山 巒對比強烈的陰影。在義大利的森林裡,看到那些美妙的樹林風景,他記錄道:「一個美麗的地 方並不足夠。你應該尋找繪畫意義上的理由再按下快門,否則照片就只是一個可愛的野餐地點 的紀念。」他的選擇是那麼完美,樹林的照片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就是完美地綜合了他的構 圖法,常常是凝練的,每一個細節都有它的目的。他的許多攝影作品都是多年以來在無數次旅 程中,在不同季節里對同一個地點的紀錄。照片都是瞬間的,當然也是一閃即逝的,但是阿巴 斯很有耐性地等待,帶著一種固執、尋覓,一遍遍地重返,直到眼睛終於看到了他所需要的。 可能你有過這樣的經驗,有時看到大自然的美景,心中升起的卻是一股莫名惆悵,阿巴斯的答 案是說:「一個人孤獨的時候,凝視著魔幻光線下濃雲的天空、密實的樹木枝幹,會非常難受。 不能與另外一個人一同欣賞綺麗的風景、感受那種愉悅,是一種折磨。」於是這成了他開始攝 影的原因。

他作品中的現實很接近「現實」,但不要混為一談。阿巴斯從來不記錄他攝影作品的創作時 間和地點,那一時刻就存在於他的凝視中,觀眾觀察的時候它們又重新蘇醒( 聽歌 blog)。這 些作品邀請每一位觀者隨意地蜿蜒穿越這些風景,順著不同的道路來到樹叢下,拋卻任何外部 暗示,按照自己的意願闡釋和理解。義大利都靈國家電影博物館收藏的這兩個黑白攝影系列曾 經在很多著名的美術館裡展出,每次都向觀眾發出同樣的邀請,每一次展覽都像一個無窮無盡 旅途的舞台,如同藝術家一樣跨越國界,沿著世界上的所有道路,還有許多許多路途。

在一個小隔間里,是阿巴斯的裝置作品,錄像裝置《睡眠者》和《10分鐘年華老去》都是 可以無限環繞循環,沒有故事片式的高潮期待。地上放著一小塊銀幕,睡眠中的兩個人在投影 中以銀幕做床,睡得正香,而早晨7點鐘的城市正在慢慢蘇醒……閑逛的觀眾走到這裡,忽然進 入到一種與身份認知和電影敘事完全無關的私密感受中,能感受到睡眠者極細微的呼吸和姿態 變化,和睡眠者一起體驗當下時間的消逝。《10分鐘年華老去》是2002年戛納電影節開幕展邀 請的15位世界著名導演的合拍片,阿巴斯的10分鐘段落以非常東方哲理式的極簡敘事,拍攝了 一個小嬰兒的10分鐘甜蜜的睡眠和夢想。一開始還以為是幅畫,但仔細看他們的肚子在一鼓一 鼓的,結尾處嬰兒蘇醒,啼哭著坐了起來,環顧四周,非常抽象的寓意引人聯想。

展廳最後是一堵深灰色的牆,附近放著一本李宏宇翻譯的阿巴斯詩集,觀眾可以用粉筆在 灰牆上抄寫阿巴斯的詩句:「白色馬駒/浮出霧中/轉瞬不見/回到霧裡。」阿巴斯的詩歌開始得 比他的電影事業還早,深受日本俳句的影響。他覺得,電影或者圖片攝影並不總能捕捉到生命 中短暫但重要的瞬間,而一段文字卻可以有效地見證並精確地記錄轉瞬即逝的瞬間,並且極富 表現力。在研討會上,阿巴斯被問到為什麼要追隨這麼多藝術表達方式,他說他選擇一種只因 為他喜歡,他還喜歡做木匠呢。是這些多種多樣的藝術方式,讓他似乎永不停歇的創造力找到 了一種平衡。有些藝術家終其一生將單一的藝術類型多樣化,而有些人則不拘泥於一種藝術形 式。在座的都覺得阿巴斯不像77歲的老人,和他交流要經過幾重的翻譯:他講波斯語,由他的助 手翻譯成英語,再由人翻譯成中文。阿巴斯說起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過一部電影,他將原因謙虛 地歸納為自己從小就無法長時間安坐。「我想我的電影沒有受到任何文學和電影的影響,我所 有的作品都是基於我的經驗,從我內心產生出來的,和國家、宗教沒有關係。只要是人類,就 能找到連接我的內心和觀眾內心的線索。」藝術展上,我們看到的是電影之外,阿巴斯的攝影 、詩歌無不如此,他的作品被接受,就是他打開了這個內在相似性的旋鈕。

在上海舉辦影展整整一年之後,阿巴斯影展終於在2008年這個春天悄悄地來到了北京的皇城藝 術館。

在北京呆了很多年,但皇城藝術館,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過,找了很久,才找到它。原來就在天 安門旁邊的南池子大街。一年以前,也是這個季節,我幾乎天天帶著相機逡巡於這條衚衕,努 力的忘掉自己在北京已經呆了七八年的事實,想以一種陌生的心情來體驗這條原屬於元明清三 代皇城的一條衚衕。衚衕兩旁嶄新的仿古建築試圖將遊客催眠到一段虛幻的歷史夢境中,但隨 處可見的汽車、電話亭、紅綠燈、維修工程時不時的會將你從夢裡叫醒,就象一部劣質電影中 的穿幫鏡頭。

那時候,我竟然沒有發現這座皇城藝術館。

就這座藝術館的名字而言,阿巴斯影展選在這裡舉行,跟他在電影界的地位與名聲倒是很相符 ,「電影始於格里菲斯,至於阿巴斯」,戈達爾說。

很早以前我就聽說過阿巴斯,他的一些電影的DVD我也買過很多,可是真正看過的卻只有一部: 《橄欖樹下的情人》,電影的情節很簡單——男孩在劇組裡認識了女孩,並愛上了她,可女孩 對他的愛總是默默不語,僅此而已——可是看完之後,印象卻極為深刻。尤其是影片的結尾, 很多年過去了,影片里的很多細節我都記不清了,裡面的對白更是一句也想不起來,甚至於男 女主角長得什麼樣兒,我一丁點都記不起來了,但對影片的結尾,卻記憶猶新——劇組的戲拍 完了,女孩就要走了,男孩如果得不到女孩的一句話,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可是男孩也沒有 別的辦法,只能跟著她。在這裡。阿巴斯遠遠的以一種全景式的長鏡頭遙望著這段無可言狀的 愛情——男孩默默地跟著她,走在遼闊的草原上,穿過一片橄欖樹,橄欖樹被風吹得像綠色的 波濤,直到他們兩個變成了兩個白點,而後,兩個白點變成了一個,靜止不動,最後又變成了 兩個白點,一個繼續向前走,另一個轉身飛奔回來,女孩接受了男孩的愛情了嗎?答案不得而 知。對我來說,《橄欖樹下的情人》這部電影所有的精華都凝聚在這個結尾里。

也就是從那時起,我記住了這位伊朗導演。去年在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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