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山林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山林,那兒長著滿林的紫杉和滿地的三葉草星星草,還住著三位房客——魔法師、占卜師和巫婆。但山林里沒有任何聲音——就連發芽、呼吸的聲音也沒有。植物們認為,發不出的聲音就是語言;魔法師、占卜師和巫婆覺得,自身的力量已經是一種無法用聲音表達的偉大語言了!因此這兒叫做「寂靜山林」。

過了一段很長的時間,寂靜山林搬來了一個新房客——小精靈掬歌。掬歌生來便是個會歌唱的孩子,在蟲鳥、草樹、風雨以及姑娘們還沒打開嗓門時,她就已擁有他們的歌聲。所以,打從這小傢伙搬進山林,老房客們那沉睡已久的聲音細胞,統統被叫醒了。

「今天,」拂曉時分,掬歌站在占卜師的房頂揚起一道宣告:「我要為占卜師歌唱!」她無視一旁的占卜師緊繃的臉,張嘴吹出了一串綠色音符:

白蒙蒙的天~白蒙蒙的雲~白蒙蒙的光裹著嬰兒的我們

到未來的地方去~到未來的地方去

趁天剛有了亮的跡象,趁世界只是睜開兩隻眼

咿呀咿呀~爬上你的蘋果樹啦!你的海盜船啦!你的天鵝背上啦!

還有全部的房屋,咿呀咿呀~爬吧!去找那所木頭房子,紗窗上映出媽媽的臉

未來,在白蒙蒙的天~白蒙蒙的雲~白蒙蒙的光里……

掬歌的歌聲沒入天際也融入占卜師洞悉未來的水晶球里。慘了慘了!占卜師沉下臉:這小傢伙不知道未來本該隱形於水晶球里,任誰也看不透的么?她怎能一下子唱出來呢!很沒意思嘛!

下午茶時間,掬歌站在巫婆的屋頂,向和煦的陽光拋向一道宣告:「我要為巫婆歌唱!」巫婆懶得理掬歌,她端著一杯奶茶,擺動一邊長衣袖,往花園撒下大片種子,而掬歌緊隨著撒下一串綠色音符:

撒呀撒,美麗的種子生出美麗

哎呀,波浪的種子長了綢帶——是皺紋的美麗哪!有風雪的味兒~越過滄海桑田

哎呀,光圈的種子長了褶子——是酒窩的美麗哪!像回憶里的晚霞~比珠花還亮

哎呀,火花的種子長了書頁——是怒目的美麗哪!有戰鬥的火焰~揚著鳳凰的翅膀

撒呀撒,美麗的種子生出美麗;女兒家的料子神奇的玩意兒,長呀長……

掬歌的歌聲奔向太陽也落到巫婆那片醞釀著秘密的土壤。暈了暈了!巫婆垂下肩:這小傢伙不曉得美麗就要活在一個秘密里,任誰都猜不著的啊!她居然一下子唱出來了,可讓人遺憾呀!

是夜。魔法師穿過寂靜山林,找尋大小角落裡的魔法。掬歌不顧他眼底的不悅,跟著到外面繞了幾圈,待回到山林站在魔法師的屋頂上她再次宣告:「我要為魔法師歌唱!」再來又是一串綠色音符:

魔法~魔法~不在掌上不在心上

在哪?在哪?往泥土那裡瞧~往石頭那裡瞧

魔法~魔法~不在童話書不在老爺爺的葵扇

在哪?在哪?先到絕望的瓶口蓋一面鼓~先到絕境的縫隙立一枝杖

石頭敲開小牧童~泥土挖出彩虹路

瓶口的鼓打成了孔雀草~縫隙的杖站成了白桑樹……

掬歌的歌聲劃亮了夜也照亮了魔法師的手掌與內心深處。糟了糟了!魔法師輕叩額:這小傢伙自以為魔法並非沉沒於大自然和魔法師身上,還能一下子唱出來的!她根本不懂什麼叫魔法!

……

這樣過了多久呢?反正某天按捺不住了,魔法師、占卜師、巫婆就問掬歌:「你為什麼老唱個不停?!」掬歌先是一愣,然後答非所問地驚呼:「哇,你們會說話了!」三位老房客翻個白眼,「當然!我們不但會說話,連你唱的那些歌都會!問題是既然我們都會你唱的東西,你幹嗎還唱個不停?」他們再度提問,一旁的紫衫和三葉草星星草比往常更安靜,它們也在等待答案。

似乎流過一世紀的時光,終於傳來一句小小而堅定的回答:「透過聲音,世界才能知道魔法、美麗和未來,然後找到自己哪!」

就掬歌這句話,頓時整個寂靜山林都能聽見清泠泠的呼吸聲。魔法師、占卜師和巫婆的嘴唇微微蠕動,彷彿詩句在舌尖上萌芽。這句話攬來一陣風,嗚~嗚,使紫杉的葉子舉起短笛;撥來一陣雨,咚~咚,打濕星星草,搖響它的星星;還引來一隻鳥,嘰~嘰,一片葉從它的嘴裡緩緩降落,與三葉草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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