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小姐的遺產

戀戀小姐在某個陰天早晨醒來,突然對世界產生一股莫名的絕望。天正被濃郁的灰色鋪墊,漫天雲團彷彿碩大的石頭,搖搖欲墜,要重重打到人的心上似的,讓戀戀小姐落入了恐慌:唉,生活堆過來的大石都快受不了了,這下連「天石」也降臨到我身上……嗚,不如我華麗麗地自殺算了,好過被那些又丑又臭的石頭壓死!

這麼著,戀戀小姐便開始打點「離世」的事。她首先想到,給兩位好友留一份紀念性的遺產。

嗯,看看給囡囡什麼吧。閣樓棄置了一個木頭箱子,像是塵封千年,戀戀小姐掀開時拉出長長一聲嘎吱。箱里躺了厚厚的紙箋,記錄著戀戀小姐曾經對世界的幻想與吶喊:「如果我的裙擺能夠盛載所有年華~如果叢林的耳朵裝得下我的秘密~如果每條路都願意寵愛我的鞋子……為什麼心躺在陽光下不許敞開傷口~為什麼高高在上的魔杖會熄滅戰士的光焰~為什麼一切的為什麼都冒不出飽滿的句號……」文字像久遠的少女,由於年久隱居而膚色泛黃,她身上披著七色塵子,於日光下閃爍。「哇!你居然藏了一堆金子!」囡囡看了戀戀小姐的文字,驚喜過後卻一陣疑惑:「可給我幹嗎?是金子就該到報刊發光啊!投稿去,賺到稿費再給我付飯錢嘛!」「呃……」戀戀小姐瞠目結舌,然後被囡囡連人帶稿丟到報社。

戀戀小姐無奈地把文稿投給報社,回家後還是惦著「離世」。既然囡囡對遺產有異議,那就為蟈蟈準備些東西。但我還有啥可給?戀戀小姐坐在梳妝台前,審視著要錢沒錢要樣沒樣的自己,從過去到現在,時而欣喜時而憂鬱,她的臉部表情隨著回憶情緒而變化,並映照在梳妝鏡上面,於是——「這是?」蟈蟈瞪著眼前的老式留聲機,一頭霧水。「我要給你的遺產啊!」戀戀小姐興奮地宣布,見蟈蟈依舊茫然趕快說明:「哎,我決定將華麗麗地死去,總得為你跟囡囡留點財產嘛。這台留聲機里收錄了我畢生的眼淚與笑容,有考砸試時吞蛋蛋的嘔心眼淚,告白時遭拒絕的碎心眼淚,失業時要啃檸檬的酸心眼淚……當然,也有脫離淑女學院時的狂笑,收到某俠士情書時的微笑,買百次彩票才中一次安慰獎時的大笑(獎品是一塊手絹)……噢,感覺太……哎呦!」戀戀小姐還沒自我陶醉完,卻被蟈蟈賞了一記爆栗外加一串咆哮:「我自己的眼淚笑容都享受不完,才沒空接管你這些莫名其妙的哭笑!既然你對人生感覺那麼豐富,還神化到能把它弄進留聲機里,你還好意思找死?!給我回家繼續發揮你的神化去,等當上魔法師好為我們爭光!」話畢,戀戀小姐再次被連人帶留聲機丟出門外。

「親愛的戀戀小姐,您的文字將華麗地上演於我們XX報刊,祝願你那華麗的魔法永遠綻放。喜愛的您XX報刊上。」戀戀小姐剛到家門就迎來報社的回信。她又坐回梳妝台前,望著旁邊刊登了她作品的報紙跟一張稿費支票,以及那台不可思議的留聲機,心底湧起前所未有的喜悅。從明亮的梳妝鏡里她看到那個神采飛揚的自己:我會寫字,又會一些小魔法,像我這樣一位小姐就是一份可愛的財產呀,應該留在世上好好保管,死去太對不起上帝啦!如此想來,戀戀小姐眼裡的石頭全化作輕盈的泡泡,在天空暈開一個又一個的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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