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童年》

《棒冰》

那個叫賣棒冰的小孩背著背簍走在蜿蜒的田埂上,和我們擦肩而過,他清脆爛漫的聲音傳開來:"棒冰~~~~~"我想,連午睡在稻田最深處的蚯蚓也聽到了吧,一截千屈草在水邊探出穗頭來。公雞在竹林里探頭探腦地張望,冠子紅紅的,那隻母雞剛才跟它談了什麼事兒。你忍不住說起自己小時侯,賣棒冰的人總是這樣串過一個壩頭又去了另一個,那些遮蔽在不同的山坳里的,青青綠綠的人家,便不同時地,串在了一串清亮甘甜的叫賣聲中。

小時候,棒冰是白糖做的,要麼是蔗糖——這裡到處都有蔗林,個兒不高,瀟瀟洒灑,我們在冬天曾經啃光了一捆又一捆。

我們沿著蜿蜒的田埂,走到公路上去時,從遠處,還能聽到隱隱約約傳來小男孩的「棒冰」聲。

《在我很膽小的日子裡》

在我們的村邊有一口井,井口是密密的蟋蟀草.他們說一個白鬍子老頭住在裡面.他們說的我都信,因為他們比我膽子更大,所以冒險也多.

他們說在夜半看見過白鬍子老頭在教室里出現過.教室的講台下有塊青石板,石板中間有條裂縫,他從那裡出現又從那裡離開了.

在我很膽小的日子裡,村外的樹林子慢慢地長大了.太陽出來時,沙丘上會開很多花.我在小院里種了指甲花,牽牛和孔雀菊,有一年它們盛開的非常熱鬧.讓我甚至冷落了在一旁獨自生長的飛機草.

《我們都曾想是別人家的孩子》

你總是帶我回去玩。你媽媽做的荷包蛋很好吃,但是我不好意思問怎麼做的,因為我媽媽就沒有做過這麼好吃的味道來。我媽媽和你媽媽不一樣,她很瘦,你媽媽胖胖的,講起話來嗓音響亮。

我們躺在竹席子上翻書,跟著磁帶里的聲音,細聲細氣地學唱歌曲。你的聲音細聲細氣,不像你看起來的樣子。我就知道了,你五音不全。後來我一直沒聽你完整地唱好一首歌。但是我一直想聽。

你們家的屋頂上開了好多粉嫩的小花來,你告訴我,那是太陽花,春天把花籽扔到屋頂上去後,它們就會不用人照料地生活下去,雨水,陽光,風,充足的日子。很多的黃昏,我只記得其中幾個,你父親是個嚴厲的中年人,為你沒吃完兩碗飯而叱責於你。我怯怯地看著,你卻扭頭吐了下舌頭。

那些日子,我總想著自己是你的弟弟。

《春天的開心事》

小雨後,路旁很多醒來的蒼耳。它們悄悄頂開一小扇門,自己站在門後。我一路上都在數,啊,原來春天也躲在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原來喜歡捉迷藏的,不只是我一個人。

放了下午學我們就滿沙丘上地跑,抽最嫩的白茅尖,最嫩最嫩的抽上一大把,剝開來放進嘴裡一股清甜的香氣。即使這樣我們仍沒能拔光那個沙丘上所有的白茅尖。一天天過去,開花的白茅搖起一支支白羽。它們贏了,佔領了春天最好的時光,而我們也並非兩手空空。

等霧起時,我要在路旁摘下闊葉楊紫綠的葉子,從葉脈上細細尋找家的方向。我們的家,在葉子背面。

《在陽光燦爛的午後吹泡泡吧》

我對小孩子時的我說:你去,在陽光燦爛的午後吹泡泡吧。掐一支金黃的麥稈,找一個小藥瓶,趁媽媽不注意偷偷倒一點洗衣粉,用水拌和,然後,趕快將麥稈噙在嘴巴里跑到大門外吧,蘸著魔法水的麥稈,是泡泡們的藏身地,輕輕地吹,眼看著一粒五彩光華的泡泡越來越大,越來越圓,沾在麥管上急速地旋轉著,輕輕一挑,它便顫悠悠地脫離了麥管飛升,這時候,你只管在下面仰著笑臉噓氣吹它吧,飄飄悠悠地高一點,又落下來,又高一點又落下來,陽光便透過樹縫來湊熱鬧了,小雞們好奇地在一邊注視這樣的舉動,小羊在一邊愣愣地看著,一隻蝴蝶飛過來了,看到這個斑斕的圓傢伙嚇了一跳繞道逃走了。我在心裡默默地數數,期盼一隻泡泡停留在空中的時間長久一些,每多數一下,便多一分快活:嘿,它多神氣啊,已經在陽光下飄了這麼久!當然,在五十秒後,一個最完美的泡泡也忍不住地笑裂了口,輕煙一下,啪地成了粉末。那些五彩光華的,仍然是個夢而已。我不死心,便一個一個地吹下去,或者一個個不停地吹出來,有的忽悠悠落地,有的被一陣調皮的小風吹走,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那麼,它可以無憂無慮地繼續自己的旅行吧。

《你們家的土豆地》

你們家的土豆地,先是茂茂盛盛地長起來,像一群稚氣未脫的毛孩子在地里嬉戲。他們頭頂上戴著紫花朵,最小的那個,摸了摸自己的花朵還沒有打開,忍不住坐在地上哭起來了,於是他們又全都聚攏來繞著他說話,唱歌,風也趕來了做遊戲。你們家的土豆地,每年總有三四個月的時間讓土豆們在地下睡眠,長大,到了要收穫的時候,遠遠近近的蝴蝶胡蜂們都跑來幫忙,我也跟著跑來了。這真令人驚嘆啊,拔起一株土豆來,下面牽連著一咕嚕一骨碌沉甸甸的胖土豆,他們還沒睡醒呢,有一個還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揉眼睛,那邊,在最邊上,有一個因為喜歡趴著睡覺,拱翻了被子,被陽光照到了,小屁股變成了綠色的了,你的媽媽說,這是胎記。那就讓他繼續趴著香甜地睡吧。你們家的土豆地,挖出來的土豆歸攏成一堆堆地放著,我們來了興緻,撿起小小的土豆互相擲著,或者挑出一顆可愛的胖土豆,擦擦泥,揭去薄薄的皮兒,咬一口,甘甜,清涼,還有點澀澀的滋味。但是,我更喜歡你媽媽炒的土豆絲了,回家後,我要賴在你家裡不走,直到一盤美味的土豆絲端上桌來……

《校園》

左撇子男孩,一笑有一對小虎牙,他寫字的時候緊抿嘴唇,用的是左手。那一定很吃力吧!但是寫作文的時候,他依然寫的又多又快,他肯定是這樣寫的:我有個妹妹,比我小一歲,她很聽我的話,因為我是哥哥。

我們學校的花壇里有大麗花,後來我一直很喜歡這種花朵。牽牛和紅蓼是我們自己從家裡帶來的種子,這些花壇於是歸我們管理了。搭架,澆水,鬆土,然後,就是每天繞著它看,辨認每一種新發的芽是什麼花兒的。我們知道了好些以前不知道的事,我們和花兒有了親密的感情。

校園一側的土丘上有桃葉衛矛,細長的枝條嫩綠地垂落下來,夏末時候結鮮紅的四角形果子,小小的星星紅一閃一爍。我們家裡沒有這種樹,是的,所以我很喜歡它們,我曾經想要採集種子拿回去種下來,但是沒有發過一次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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