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還沒行合巹禮的何長彥只能稱准駙馬,不過身著喜服,照著規矩一身配飾行頭,也是昭然了身份,此時聽人來報,皇太子傳奉國將軍何甚並其子何長彥。

父子兩人往日里少見天顏,也沒怎麼伺候過皇太子,聽了這話,忙忙的整了整衣冠,隨小太監過去。

越走越是不解,這去的地方,不就是公主殿下宴息,等待行禮的地方嗎?難道不是皇太子傳,竟然是公主殿下傳?

在行禮之前,公主殿下傳駙馬父子是怎麼個意思?

何甚父子忍不住對看一眼,何長彥是駙馬身份,便開口問帶路的小太監:「這位小公公,這是去公主殿下宴息處么?太子爺在那裡?」

小太監笑道:「回駙馬爺的話,太子爺正是在與公主說話兒,才打發人傳您二位。」

何長彥與何甚聽說公主也在,越發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個事兒,這在行禮前傳駙馬來見,是個什麼章程。

那小太監橫豎是一句話也不漏,態度卻恭敬,越發叫人見不透。

走到門口,何甚與何長彥報了名請見,片刻後聽到皇太子淡淡的說:「傳。」

周寶璐在屏風後頭,見何甚與何長彥一前一後走進來,屈身跪下行大禮,報爵位官職覲見,蕭弘澄上首坐著,蕭大福偏一點,也坐在跟前。

蕭弘澄很會裝那一套周寶璐很清楚,沒想到大公主裝起來也頗能唬人,皇太子一臉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卻也不叫起,大公主端端正正的坐著,一身喜服襯著妝的濃濃的臉,更看不出什麼來,身份在那裡擺著,眼皮子只一撩,鼻子眼裡出個聲:「好,很好。」

何甚和何長彥心裡頭本來就影著事,不是不心虛的,這樣的日子見了這樣的陣仗,越發膽戰心驚,雖說如今這個時辰了,為著公主的體面都不至於把駙馬問罪,可天威難測,太子爺有個動作,他們家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一兩句話的功夫,兩人額頭背後就沁出一層汗來,有點戰戰兢兢的。

大公主這才淡淡的說:「駙馬,秦家表妹可好,今兒這樣好日子,怎麼不請進來給我見見?」

東窗事發,父子兩頓時汗出如漿,何長彥磕頭道:「微臣不敢。」

蕭弘澄就皺眉道:「來人,傳秦氏。」

何甚差點暈過去,聲音都在發抖:「太子爺恕罪,臣等有罪,臣一時糊塗,如今已經改過了,還求太子爺看在公主殿下的體面上,今日饒了臣等,今後臣一家盡心侍奉公主殿下,以贖此罪。」

大公主冷笑道:「我還沒說一定要嫁給你兒子呢,你倒放起長線來了,依我的脾氣,橫豎還沒行禮,倒不如收拾東西回宮去罷了,天底下有的是男人,我竟還得和人搶一個不成?」

蕭弘澄便斥道:「胡鬧!都這個時候了,再選駙馬像什麼樣子!朝廷的體面還要不要了?」又回頭對何甚說:「你說有罪,倒是給我說個清楚,你們到底什麼罪,怎麼我竟不知道呢?」

何甚聽了太子爺那話,知道這門親事保住了,那自己家自然也就保住了,便戰戰兢兢回道:「回太子殿下的話,微臣原是萬萬沒有想到犬子竟有尚主這樣的大造化,一時糊塗,就私下給犬子議親,皇上旨意頒下,臣不敢上奏,只悄悄的退了親,原是想著公主殿下並朝廷的體面要緊,臣等縱粉身碎骨也不敢有誤,臣有罪,臣罪當誅,求太子爺明鑒。」

大公主不服氣:「原來你們欺君倒是為著我的體面了?我不問這還不說呢,這也罷了,倒是駙馬心裡頭究竟怎麼想的?如今橫豎沒行禮,你若是心裡還念著你表妹,我也不見得非要嫁給你,大不了破著沒臉,請父皇重新賜婚也就罷了。」

何長彥沉聲道:「臣與表妹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並無私情,臣蒙聖上賜婚,公主下降,自當一心侍奉公主,與表妹自然只是兄妹之情,請公主明鑒!」

門口秦家小姐一臉蒼白,搖搖欲墜。

大公主瞧了一眼,對門口的侍衛點點頭,道:「進來。」

秦小姐走進來,跪下磕頭,她單薄的身子瑟瑟發抖,一臉的不可置信和絕望交織,周寶璐一看就知道,這絕對是有兒女私情的。

但是,奇怪的是,何長彥臉色出奇的坦然,周寶璐覺得,要不就是何長彥說了實話,秦小姐大概只是單方面的喜歡,要不然,何長彥就是心機深沉,極會演戲。

大公主說:「這會子我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嫁他,所以我倒不好稱呼你的,我說,你跟你表哥到底怎麼回事?」

秦小姐又是緊張又是絕望又是悲痛,複雜情緒交織,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何長彥便道:「表妹,我與你從來兄妹相稱,也守兄妹之禮,從無逾矩,也從沒有說過情愛之言,無非便是父母之命。」

「不、不是!」秦小姐淚流滿面,終於爆發出來了:「你、你不是跟我說,你看到窗前那支梅花,就想到我?……你說,我像梅花一般高潔清麗,別的女人都是庸脂俗粉……」

秦小姐頗有點豁出去的樣子,什麼肉麻話都說的出,連大公主這樣的人都聽的有點聽不下去了,屏風後頭的周寶璐更是想翻白眼:「……你說只愛我一個,說就是給你公主你也不要……說要是能娶到我,就是三生有幸!還說什麼……在天願作比翼雀?」

「比翼鳥!」大公主一臉慘不忍睹,連忙糾正,頗有點怎麼比我還沒文化的表情。

「對對對!」秦小姐轉頭看向大公主:「他也這樣跟您說過?」

大約是絕望了,死了心,又豁出來的緣故,這位秦小姐似乎展露了本性,原來居然是頗有點潑辣的樣子。

大公主連連搖手,很有點怕的樣子:「沒沒沒,我可消受不起,就你這麼一說,我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嚇人!」

秦小姐點頭道:「那我覺得,他還是喜歡我超過您的。」

大公主煞有介事的贊同:「嗯,我也這麼覺得,而且,我覺得還是你比較般配。」

周寶璐覺得,蕭弘澄看起來很想給大公主一巴掌的樣子,大公主開始還裝的比較像,這會子就漸漸的露出真相來,開始狀況外了,真是慘不忍睹。

但駙馬何長彥居然還是一臉坦然,不疾不徐的說:「表妹,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這些話。」

「你!你給我寫的信!」秦小姐差點跳起來。

這個時候,連蕭弘澄在內,蕭大福、周寶璐竟然都看不透這位駙馬爺到底說的真的還是假的,實在太真了,這個時候弄假,當著蕭弘澄這樣的人弄假,那神情還能如此自然坦然,那簡直是人才啊。

何長彥說:「這話我原不想說,只是這個時候,不敢不說,表妹性情剛烈,我向來就覺得並不適合我,只是父母之命,不敢違背而已。」

秦小姐氣的半死,眼圈通紅,如果不是在太子爺和公主跟前,看起來她能撲過去咬死何長彥,果然性情剛烈。

何長彥又說:「表妹只要取出收到的信來,就能知真假。」

大公主看戲看出趣兒來了,命人:「即刻去秦小姐處取信來。」

秦小姐氣的發暈,也不服氣,吩咐了自己的丫鬟兩句,還真領著侍衛去取信了。

正在這個時候,有禮部官員滿頭大汗的稟道:「吉時就要到了,太子爺您看這……」

一屋子人面面相覷,大公主若無其事的站起來:「那就去拜堂,完事了再說。」

「您……您不能說這個字啊……」禮部的官員都快要哭了,伺候大公主的婚事,真是折壽幾年!

太子爺淡淡的說:「就照公主的意思辦,你們只管伺候好公主就是了。」

周寶璐覺得,這簡直是她經歷過的最荒唐的一次婚禮了,新郎官還沒審完,就拜堂,拜完堂接著審……

這世上大約就只有蕭大福做得出這樣的事來……

大約何長彥拜堂的時候,還有點出冷汗吧?

其實照著黑騎衛的本事,不用比對信件,也能查出這件事來,周寶璐大出意外,那些信還真不是何長彥寫的!

其實周寶璐真的一心以為何長彥是奸臣的,至少也是個負心漢。

哄騙了表妹的芳心,又在公主跟前不認賬!當然,不是傻子也都不會在太子爺和公主跟前表白說,他的真愛是表妹,求公主成全。

他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壓根不提公主跟你有沒有情愛這碼子事,單是為著臉面,就夠賜死你們這一對小鴛鴦了。

秦小姐也不信,整個人傻住了。

寄託了一片芳心的情郎,那些甜蜜的鴻雁來書,禁忌與甜蜜的雙重刺激,越發叫她情根深種,是以非他不嫁。

這故事其實並不複雜,秦家前程看好,秦小姐是秦家嫡次女,雖說與何家來往密切,也曾提過幾次聯姻,但其實並不急切,所以林婉娘急了。

何長彥是外甥,雖說也是林婉娘從十歲帶大,但這對林婉娘來說,還並不牢靠,她的身份只是侍妾,是以底氣總不夠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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