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泰昌縣主今年十五了,比起二皇子只小一點月份,她長了一張很方正的臉,膚色微黑,衣著行頭都很普通,但眉毛很黑,眼睛很亮,一眼看過來,頗有點叫人無所遁形的感覺。

周寶璐直覺這是一個不好打交道的人,肯定不好糊弄,所以她很本能的選擇了開誠布公。

泰昌縣主雖然身份尊貴,但因沒有家族可依,不過是一個空銜兒,所以她其實很少出來走動,而且父親因救駕而早逝,母親身為寡母,恪守禮法,雖獲封一品誥命,但也很有分寸的不大出來。

周寶璐是思考過這個問題的,從泰昌縣主母女這種情形,可以想見她們母女應該是較為自省,務實,又不乏驕傲的人,朝廷雖然優待她們母女,但實際上她們的身份家底都並不般配,是以並不願意過分出頭,叫人小看,而且雖然丈夫死的忠烈,但總是未亡人身份,是以自持。

周寶璐覺得這樣的人特別難打交道,因為她們的性格中都會有固執,不肯轉圜的一面,十分傷腦筋。

當然,泰昌縣主收到周寶璐下的帖子,也吃了一驚,雖然她被賜婚為皇子妃,今後想來會為郡王妃、王妃等,但並沒有想到,頂級豪門的橄欖枝來的這樣早。

兩人互相打量過一番,周寶璐先笑道:「泰昌姐姐來了,剛巧兩位公主也剛到,還沒進去呢,倒正好說說話兒。」

周寶璐一心要討人喜歡的時候確實能叫人喜歡的不像話,就是泰昌縣主這樣性子較為自持,略微刻板的人都覺得這個大眼睛的小姑娘十分討喜,笑的開心,嘴巴也甜,尤其是化解泰昌縣主不大認得人的短板的時候,十分長袖善舞,沒有人會覺得尷尬。

正說著話,王錦繡的轎子也到了,周寶璐還沒說話,大公主先大大咧咧的開了個玩笑:「哎喲,三弟妹來了。」

頓時鬧了王錦繡一個大紅臉,她們是鬧慣了的,差點兒就追著大公主打了。

泰昌縣主這才知道這是御賜三皇子妃,王家嫡女。

周寶璐拉著王錦繡笑道:「正巧你來了,小柔正念你呢,你快陪二公主進去坐坐。」

王錦繡這樣子的人何等精乖,一看就知道周寶璐有勾當,便笑道:「倒是難得拜見二公主,咱們進去坐,我聽說小璐家裡養了幾十盆墨菊,品種都不一樣,難得她捨得請我們來。還有她們家小廚房專給公主做點心的那個廚子,是聖上賜的,一手淮揚點心,比本地的館子還好呢,小璐說今兒特地借了他來伺候,咱們試試去。」

二公主依然溫柔的笑著,隨王錦繡進去了。

周寶璐卻請泰昌縣主和大公主去自己房裡坐了,這一次的會面,泰昌縣主一輩子都沒忘記過,在說話的時候,她從頭到尾都以為這是周寶璐為大公主和自己牽線,可是回家之後,她細細的品味,才陡然驚覺,大公主只是說話,真正主導這一次談話的,是那個大眼睛的小姑娘。而這場談話之後,才真正叫她對周寶璐刮目相看。

大公主是個直來直去的人,周寶璐也選擇了開誠布公,進入主題很快,也就很見誠意,所以泰昌縣主從接到帖子以來就不知不覺張開的警戒慢慢的放了下來,她知道,大公主跟她說這些話,是因為自己很快會成為二皇子妃。

她也很直接的說了一句:「夫為妻綱,就算是今後,我也不過打理內宅,服侍上下,外頭的大事,哪裡有我說話的地方?」

寡母對她教導極為嚴格,身為女子的規矩禮法,貞節賢淑,從小到大,一言一行,早已深刻的刻進了骨頭一般,當然,還有驕傲和尊嚴。

周寶璐聽她們說話,突然笑道:「聽泰昌姐姐的話,我倒想起我們家有位顧姨娘。」

拿姨娘比她?泰昌縣主勃然變色,正要出言相斥,周寶璐已經接著說:「顧姨娘進府,做人行事最為妥帖周全,又知書識禮,女誡可以倒背如流,著實不像個姨娘,我十分好奇,見她言語行事十分可敬,也就著意問過兩次,原來她的父親當年捲入海邊兒上勾結海盜案,被紅字勾決,連同家中十五歲以上男丁,均斬首,家資抄沒,流落在外。顧姨娘母親也是出了名兒的賢德,侍父母孝順,待夫君恭敬,對子女慈愛,待侍妾也公允,並秉承女誡教誨,對夫君在外的事從無過問,我聽了顧姨娘的話,倒是疑惑,所謂妻賢夫禍少,這到底算得賢德還是不賢德呢?」

泰昌縣主怔了半晌,突然問道:「這位顧姨娘如今如何?」

周寶璐笑道:「如今還不錯,獲夫主寵愛,現今已經有孕在身,在後院待產。也能照拂幼弟一二。」

再不錯也從一個官家小姐淪為姨娘了,這還算是在淪落中出路比較好的了……

泰昌縣主緩緩說:「賢德之論不過出自本心,有顧姨娘家中的不幸,卻也有林閣老夫人這樣的賢德,我在家聽母親教導,自然守女孩兒的貞靜,便是今後,婚姻之事由聖上做主,我自然也是夫君為天,夫君在外的事,本來不是我們女流之輩該過問的。牝雞司晨,如何使得。」

大公主最怕聽這種話,還沒聽完,已經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來,周寶璐見她要說話,知道肯定不妥,趕緊攔住笑道:「泰昌姐姐說的是正理,這種事本來就無需過問,我聽大公主的意思倒也不是外面的事,不過是家裡頭兄弟的事情罷了,你說對不對?」

小璐太會拐彎了!大公主簡直要給她鼓掌,泰昌縣主說:「大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了,慶嬪娘娘那一日的舉動,我也知道情形,大殿下不怪罪,想來自然是看在二殿下的面上,只是,自家兄弟,有話只管說清楚也就罷了,與我並不相干吶。」

這是一個正直而刻板的人,說話也是清清楚楚一點兒餘地也不留,丁是丁卯是卯,周寶璐反而鬆了一口氣,這樣的人雖然難打交道……因為你沒辦法說服她,但卻是一個能分得清好壞的人,刻板的人有刻板的好處,圓滑的人也有圓滑的好處,只看你怎麼與她結交罷了。

反正周寶璐也並不需要說服她,她只需要通過她來表達蕭弘澄的善意而已。

雖說不算是目的完全達到,但至少意思已經表達了清楚,蕭弘澄那日雖然沒有明說,但周寶璐心中其實清楚,蕭弘澄的意思,並不是真的要靠這樣一場談話就把事情解決掉,他要的不過是一個姿勢,一個表態,至於到底二皇子一派聽到多少,相信多少,蕭弘澄並不那麼在意。

甚至準確來說,這一場談話只要傳到皇上的耳朵里去,就足夠了。

周寶璐便笑著邀她們一起到後頭花園坐著,這位泰昌縣主卻說:「既然大公主要說的話已經說過了,我就不必去後面了,這就告辭。」

也真是太狷介了。

周寶璐苦留不住,只得親自送她去門口。

泰昌縣主家境普通,坐的是喜鵲登梅的小轎子,此時已經停了在二門的院子里,一個三十許的媳婦在門口等著伺候她上轎,也是規規矩矩的掀了轎簾:「小姐請上轎。」

泰昌縣主剛剛邁了一條腿,周寶璐突然一手拉住她的手腕,笑道:「哎我這記性,我竟然忘了,我剛打發了人裝了些點心請泰昌姐姐帶給伯母嘗嘗呢。」

她心裡著急,手裡也重,泰昌縣主沒有防備,居然被她拉的一個踉蹌,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登時心裡就不高興了:「你……」

兩人連退三步,此時已經退到了櫻桃身後,周寶璐立刻變臉:「把這幾人拿下!」

二門上本來就有不少小廝伺候,此時雖然不懂怎麼回事,但大小姐突然發作,眾人還是很本能的逼了上去,泰昌縣主那幾個抬轎子的婆子並媳婦驚叫:「小姐……小姐……我們冤枉啊,我們什麼也沒做啊。」

泰昌縣主不妨突然生出這樣奇怪的變故來,愣了一下,便大怒:「周小姐,你這是要做什麼!要把我扣下來嗎?」

周寶璐神色都不動,只打發丫鬟:「你們先扶住縣主。」

四個丫鬟一擁而上,泰昌縣主到底是小姑娘,就算平日里也有操持家務,也別想掙扎得開。

周寶璐喝道:「全給我拿下,快!」

那幾個婆子見勢不妙,轉身就想跑,那個媽媽甚至看得出是有幾下拳腳的,可到底不敵二門上的眾多男人,除了小廝還有侍衛,加上櫻桃的出手,沒費什麼勁就全部被捆的結結實實了。

泰昌縣主被幾個丫鬟攔著,只得冷笑道:「周小姐好大的本事,不過扣下我來能有什麼用,白費心機了。」

周寶璐並不立即理會,示意櫻桃搜身,櫻桃俯下身,在那個媳婦子身上搜索了一番,然後突然上手,在她臉上慢慢摸索,然後變戲法一般,把她的臉皮給撕了下來。

眾皆駭然,一時都沒人說話,臉皮撕下來之後,露出一張有四五分相像的年輕女子的臉。

泰昌縣主何時見過這樣的場面,臉都嚇白了,連周寶璐雖然知道不對勁,也沒料到居然可以把臉皮撕下來,也是嚇了一跳。

泰昌縣主都結巴了一下:「你、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裝成徐媽媽的樣子。」

她雖刻板,卻並不蠢,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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