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羽。」端木雍容伸手替她擦拭淚水,感受手上的潮濕,緩緩道:「我讓人在戰火紛飛中救出了你,替你殺了淳于化,在你被趙煜劫持之後一直等著你,現在又干冒風險來東羌尋找你,還準備將霜城贈與你。」寧願失去,也放手成全了你,「你不能辜負我的一片情意。」

慕容沅淚眼婆娑看著他,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端木雍容聲音艱澀,「所以……,小羽,答應我,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好……」慕容沅顫抖著點頭,淚水飛濺,聲音支離破碎,「我……,答應你,我、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一定會的……」

「那就好。」端木雍容笑了,心裡卻是苦得不能再苦,「很好。」

在這一刻,能夠清晰感受到她的脆弱和依戀,好想把她攬到懷裡,緊緊擁抱她、安慰她,給她最強有力的保護,可是最終……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既然決定護她一生周全,尊重她自己的選擇,那自己就只能放手了。

馬車晃晃悠悠,載著心潮起伏不定的兩人前行。

有些感情,開始便是結束。

因為一旦開始,就會讓大家都陷入痛苦,所以只能結束,猶如夜空里一瞬燦爛的煙花,註定只有那一瞬間的絢麗……

原本依照端木雍容的意思,是不進城冒險的,但是不巧的是,六月的天氣實在是太熱,導致他的傷口發炎,還發了燒。

這可把聶鳳翔給急壞了,要是皇帝有個三長兩短的……簡直想都不敢想!當即連夜趕向最近的一座城池,找客棧住下,準備藥材,再讓大秦那邊接應,以防宇文極追上來就是一場戰事。

聶鳳翔忙的跳腳,各種人仰馬翻之後,對慕容沅的怨氣也達到了頂點。

端木雍容看在眼裡,厲聲道:「你看小羽的時候,是什麼眼神?」

聶鳳翔心中憋著一口氣,惱恨道:「若不是她,皇上怎麼會跌落山崖受傷?又怎麼會受傷?又怎麼會傷口發炎?簡直就是紅顏禍水……」

「夠了!」端木雍容打斷他,「出了事就賴在女人的頭上,你還是男人嗎?又不是她哭著喊著讓朕去的,是朕自己要找她的,是朕自己跟著跳下馬車的,就算朕真的不濟因此死了,那也是自找的。」雖然受了傷,發著燒,但並不是不能動彈,當即拔了劍指過去,「你往後再敢多說一個字,就立馬給朕滾!」

聶鳳翔被噎得說不出話,——皇帝這是魔怔了,為了一個女人,什麼都不顧,就是給她折騰死了,瞧著也是心甘情願的。

端木雍容又是冷笑,警告他道:「你可別想著做什麼千古留名的忠臣,你要是敢動她一個頭髮,朕就讓出雲七虎跟著一起陪葬!」說到這個,不免勾起心底的火,「要不是邵棠搗鬼,朕和小羽也不會到今天這種地步!」

要不是邵棠算計宇文極受傷,再騙她過去,她就不會離開自己,若是一直在自己身邊,又怎麼會被趙煜劫持走?甚至當時多相處一些時間,自己和她……真是越想越覺得追悔莫及,越想越忍不住想要殺人。

聶鳳翔表情複雜,低了頭,靜默不語。

「你知道,小羽被趙煜抓回去以後,過得是什麼日子嗎?」端木雍容心中的恨意無法宣洩,聲音冰涼道:「算了,等回去以後慢慢跟邵棠說吧。」

「主子……」

端木雍容可不是憐香惜玉的性子,慕容沅算是他生命里的異數,或許是付出越多越珍惜,越珍惜越不捨得傷害,對她……反倒顯得優柔寡斷了。

「葯煎好了。」慕容沅纖秀的身影走進來,手裡捧著一個青花瓷碗,因見屋內兩人表情陰沉沉的,不由腳步一頓。

聶鳳翔一臉烏雲的出了門,不去看她。

慕容沅心下是明白的,因為牽連的端木雍容受傷,讓聶鳳翔對自己很有意見,因而小聲道:「你的傷沒事的,主要是趕路那幾天收拾的不幹凈,城裡條件好,我會替你治好的,等下我跟聶將軍說一下,讓他別擔心。」

端木雍容擺手道:「別理他。」

「先喝葯。」慕容沅把葯碗遞給他,等喝完了,歇了歇,才開始動手拆開繃帶,傷口上面的確有些炎症,但不算重。當然了,端木雍容現在是大秦皇帝,命貴,難怪聶鳳翔緊張,一面換藥,一面問道:「還疼得厲害嗎?」

「沒事。」端木雍容看著她一圈圈的纏著紗布,笑道:「就是這幾天趕路有點累。」安慰她,「等我睡一覺,醒來就生龍活虎的了。」

「那你先休息一會兒。」慕容沅收拾完畢,端了葯碗準備出去。

「小羽。」端木雍容心裡清楚,彼此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過一天少一天,過一刻少一刻,「別走,陪我一會兒。」

慕容沅停住腳步,看著那雙深淵一般烏沉的眼睛,在最深處,裡面閃著一抹期許的光芒。他從前可是說一不二的脾氣,鐵血冷麵,性子強,如今倒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說出如此柔軟的話,不由心頭一酸。

端木雍容說完也覺得肉麻了些,遮掩道:「外面不安全。」

「嗯,我就在旁邊的美人榻上歇著。」慕容沅微笑道:「這樣等下你醒了,想喝水什麼的,一叫,我就能聽見了。」

端木雍容爽朗的答應了,「行。」睡了一會兒,因為身上的疼痛暫時沒睡著,又睜開眼,見她靠著窗戶倚在美人榻上,一動不動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是累了吧?心累。

從前是受盡萬千寵愛的沁水公主,可以庇護東羌皇子宇文極,可以允諾自己有困難向燕國尋求幫助,那時候的她矜貴無雙、大氣善良,雖然身份高高在上,但卻願意幫助身邊落難受困的人。

驕傲的、明媚的、爽朗的沁水公主,在經歷國破家亡之後,已經是從雲端跌落到地面上,卻又被哥哥再次抓回去囚禁,往泥濘深處折磨她。

即便後來宇文極救出了她,也沒有照顧好她,因為男人的那點私心和貪念,將她置於更加難堪的境地。她不停的欺騙她自己,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但是架不住心不聽話,最終選擇了出逃。

或許,霜城一個人生活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端木雍容閉上眼睛,心底是說不出的惋惜、心痛和懊悔,因為身上受了傷失血,加上一路馬車顛簸的疲倦湧上,意識漸漸變得模糊起來。恍惚間,好像睡醒了,睜眼不見了慕容沅,於是下床走了出去。

庭院里,宇文極和慕容沅站在花樹下面,攜手並肩,兩人有說有笑的。

「是上頭那支嗎?」

「對,並蒂的。」慕容沅穿了一身淺紫色的衣衫,月白裙,清清爽爽的,抬手指向一支並蒂花,歡呼道:「好呀,你給我戴在頭上。」

宇文極將那朵並蒂花插在她的鬢角,花兒嬌艷,人比花更嬌,兩人濃情蜜意的互相對望,金童玉女一般的賞心悅目。慕容沅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猶如一輪彎彎新月,閃著星輝,「阿蘭若,你對我真好。」

「小羽……」端木雍容大步流星走了下去,夢中不辨真偽,失去理智,伸手想要抓住她,卻撲了個空,連一片衣袖都沒有抓住。

慕容沅藏在宇文極的身後,看著他,臉上掛著一抹微笑。

宇文極伸手摟她在懷,得意笑道:「阿沅終歸是我的女人,而你……不管你做了什麼,最終都是註定要被遺忘的。」

「將軍,將軍……」

「唔!」端木雍容猛地蘇醒過來,滿頭大汗。

慕容沅見他出汗了,顧不上詢問做了什麼夢,高興的摸了摸,「太好了,只要出汗就會退燒。」手卻被他緊緊的抓住,不由一怔,「將軍……」

「小羽,你將來會忘了我嗎?」

這句話,在端木雍容的嘴邊盤旋良久,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將軍……?」慕容沅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沒敢動,擔心的看著他,「對了,你剛才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是不是做噩夢了?」

端木雍容緩緩鬆開了手,勾起嘴角,「對,做了一個噩夢。」

——沒關係,不會讓你忘了我的。

端木雍容的燒熱終於退了。

行程再次往前推進,離東羌的邊境越來越近,越過邊境關隘,就是霜城,氣氛漸漸輕鬆起來。端木雍容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身上的傷沒有痊癒,也不放在心上,每天打起精神陪慕容沅,彷彿這只是一場普通的旅程。

半道休息的時候,端木雍容還親自動手打了一些野味。一面自己動手烤山雞,一面說起過往的趣事,笑道:「有次跟聶老四他們被困在山林,因為人少,不敢貿然突圍送死,所以好幾天只能打野味吃,手藝都練出來了。」

慕容沅在旁邊替他遞油,遞鹽,一直聽他說話。

「你等著。」端木雍容不是俊美的那種類型,但五官端正大氣,開懷大笑時,有一種陽剛男兒的爽朗,「今天我要給你好好露一手,叫你刮目相看。」

慕容沅輕輕點頭,「好。」

端木雍容不停的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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