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對不起,真兒。」宇文極愧疚道。

「我不是來聽你道歉的。」宇文真兒搖頭,聲音尖銳,「道歉有什麼用呀?」她輕聲冷笑,「聽說哥哥在燕國過得很好,和沁水公主同吃同住,還說,『阿沅就如同我的親妹妹一樣』,既然已經掉進了金窩窩裡,為什麼還要回來?」

「真兒!」宇文極眸光複雜,「誰與你說的?」

「誰說的都不要緊。」宇文真兒將哥哥打斷,繼續道:「哥哥可別說是回東羌是為了照顧我,又或者,是要回來替母親……」底下的話隱了下去,語氣轉為嘲諷,「看起來哥哥還是捨不得嫡出大皇子的位置,所以要回來大展拳腳了。」她呵呵的嬌笑,「要我說呀,咱們這東羌皇宮裡人太多,怕是施展不開,哥哥還不如留在燕國做駙馬呢。」

少女笑聲宛若銀鈴,隨著明媚燦爛的陽光一起灑落開來。

宇文極看著妹妹遠去的背影,耳邊還縈繞著她的譏諷和嘲笑,和那些看待麻煩的不耐之色,心中五味陳雜,更有一抹隱隱刺痛!皇后戲弄自己,奴才不敬自己,甚至父親對自己毫無感情,都還可以忍受,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就連妹妹也……

但……不能怪她,要怪就怪自己在燕國滯留多年吧。

當時自己不在東羌,母后走了,年僅五歲的妹妹想必吃了不少苦頭,是自己這個做哥哥的沒有保護好她。而現在……自己連自己都還護不了,更別提幫上妹妹,所以她說得對,往後還是不要來往的好。

宇文極的心隱隱作痛,不自禁的,往胸口的那塊古玉摸了過去。

回了國,才知道當初在她的保護之下,自己的日子過得有多好,若非她,自己哪來從小到大的皇子教育?哪來養尊處優的日子?若是八歲那年就回國,就算僥倖不死,也肯定被養廢了。

而自己……還幾次三番的跟她發脾氣、鬧彆扭,現在想一想,當初的自己真是驕狂的可笑啊!有什麼資格,有什麼資本,在燕國那樣對人頤指氣使?那一點點可笑的自尊心,若無她的縱容,不過是個笑話,甚至是葬送自己性命的快刀!

若是往後在東羌皇室繼續驕狂自負,吃苦頭的,只會是自己罷了。

——那些輕狂的年少歲月,都過去了。

就像她抱怨的那樣,從今往後……自己只能把身上的刺兒都拔掉、磨平,手腳收斂起來,才能在這喘不過氣的宮牆裡面生存。

宇文極將心思壓了又壓,自覺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這才只是剛開始的一點小風浪,想要好好活下去,光是收斂性子還遠遠不夠呢。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睿王在桌子上面重重一拳,目光微沉,看了看營帳中的幾員大將,「咱們是遠軍跋涉而來,糧草戰備全靠長長的補給線運輸,耗費人力物力非同一般,而傅如晦駐地於此,儲糧多年,又有周邊縣郡不斷補給,實在是耗不起,更不用說往後天氣就要轉冷了。」

「但是雍州地勢十分險峻,易守難攻。」

「是啊。」另有一員大將附和,「硬拼起來咱們太吃虧了,就算贏了,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贏法,回去儘是殘兵剩將的,皇上瞧了只怕也高興不起來。」

「屬下有一個法子。」一名將領建議,遲疑道:「就是有些陰損。」

睿王卻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先說說。」

那人道:「雍州有一條護城河,城內水源全都出自此河,咱們只要在上游做一點手腳,城內的士兵必然……」

「不行。」睿王抬手打斷,「這樣一來,城裡的百姓也會遭殃的。」他是矜貴非凡的天潢貴胄,同情百姓自然不會,但是鬧得民怨沸騰就不好了。

「那就只有強攻。」

「等等,你們先下去,待本王再想一想然後決定。」睿王心裡有一點亮光閃過,暫時抓不住,攆了人,細細的思量起來。雍州平亂之戰,自己不僅要贏,還要贏得漂亮才行!自己……將來還想留在這兒呢。

時間一點一點溜走,寂寂無聲。

夜幕降臨,睿王終於再次召集了大將們進來議事,然後一一安排,「先派人準備一千支竹筒,然後……」如此這般交待了一人,又吩咐其他,「再扎一千個孔明燈……」這般如此又交待了另外一人,餘下之事也一一分派妥當。

在中秋節的前幾天,雍州城的護城河裡面突然漂來許多竹管,百姓們好奇撈了上來打開,裡面均是用油紙包好的一張小紙捲兒。展開了,找識字的人一看,上面寫道:「大將軍傅如晦意圖謀反、圖謀不軌,已經天人公憤,雍州城不日便有一劫,爾等百姓朝南逃生方可獲救。」

「小兒把戲!」傅如晦將紙卷扔在了地上,踩了幾腳,「哼!以為這樣就能禍亂人心了嗎?!」話雖這麼說,但還是下了嚴令,「嚴守四處宮門,不許任何人出入,就連靠近都不行!特別是……南門。」

自己倒要看看,年紀輕輕的睿王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到了八月中秋佳節這一天,雖說城外有朝廷大軍壓境,城內也是嚴防死守,但是百姓們還是各自默默的張燈結綵、披紅掛綠,過起了中秋節。不敢鑼鼓喧天的慶賀,就一家人在院子里悄悄的賞個月。

「咦,那是什麼?」有人朝天空指道。

深藍色的夜幕之中,一點點亮光忽閃忽閃的升了起來,順著風向,越飄越近,待到看仔細了,居然是一盞盞漂亮的橘色孔明燈。雖說眼下不是放孔明燈的節氣,但是在夜空里一閃一閃的,還是吸引的百姓們紛紛出來圍觀。小孩子們更是歡天喜地,一個個跟過年似的,鼓掌拍道:「好多,好多,真是好漂亮呀。」

「是誰放這麼多孔明燈呀?」有人疑惑。

而在大將軍府內,傅如晦也是同樣的迷惑不解,隱隱的,總覺得有點不對勁,那一盞盞熒光的孔明燈,首先出現的時節不對。其次……樣子還有些奇怪,特別大,下面不知道墜了一個什麼東西,瞧著古里古怪的。

正在迷惑之際,「撲」的一聲,遠處一角天空之中,一盞孔明燈像是燃料耗盡,直直的墜落下來!很快,又是第二盞、第三盞……像是都商量好了似的,一盞接一盞的往地面墜落,城中頓時驚呼聲一片!

沒多會兒,就有下人匆匆來報,「大將軍,後面小院著火了……」

「滾下去!」傅如晦當然發現了火光,他往後面小院走去。

剛一過門,就見小院的屋檐上面掛著一盞破碎孔明燈,下面滴滴答答的有液體墜落,顯然不是水,而是油,頃刻之間,就將中秋節掛上去的紅緞燒了個乾淨!不僅如此,火勢還順著木頭屋檐開始蔓延,一直燒到門楣、窗框,下人們已經慌慌張張開始打水救火,小院裡面一團混亂!!

「老爺,老爺……」傅夫人慌慌張張追了過來,著急道:「這邊火光一片,老爺別在這兒站著了,趕緊回內院去避一避。」

「滾開!!」傅如晦一把推開自己的夫人,急匆匆回屋穿了鎧甲,拿好劍,心下明白今夜之事妖異,只怕很快要出大事了。一定是睿王那個前朝餘孽搞的鬼,故意放孔明燈失火,然後指使雍州城內大亂,然後他要做什麼?

心下忽地「咯噔」一下,不好!他這是要……來不及的多想,趕忙叫人去馬房牽了愛馬,然後出了府門,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城內大營。只有馬上調集兵力,維護好雍州城內的治安,才不會引起混亂,以至於讓敵軍有可趁之機!

——可惜已經晚了。

這個時代的屋子多半都是土牆配木質,而貧民區那一片,基本就是破木頭和竹籬泥巴糊成,根本經不住火燒。加上今夜中秋佳節,有錢人家掛綢緞,沒錢的掛布條,這一燒起來可就更快了。

這時城外不斷有箭雨飛射進來,雖然不能傷人,但卻在城牆腳下落下,上面的油蠟紙條清清楚楚寫著,「出南門,得天助!」

不知道是誰開始第一個傳遞消息,很快就惹得百姓們紛紛湧向南城門,拖兒帶女、老弱病殘,紛紛嚷嚷著要出城避禍。要說百姓們平時都是老實巴交、懦弱可欺,但眼下火勢蔓延不斷,眼看就要沒命了,誰還聽得進勸阻啊?一個個都急紅了眼,加上人多勢眾,根本不是城門守軍攔得住的!

七天後,一道八百里加急奏摺送到皇帝跟前。

「睿王智破雍州南城門,雍州城現已為朝廷軍所掌控,傅如晦倉皇逃竄出城,正在緝拿當中。雍州城受中秋之夜火勢所禍,百姓居所焚燒過半,睿王允諾朝廷補償全部損毀物資,百姓稱讚,並無任何民憤兵變之虞。」武帝一行一行看下去,落在最後一行剛進有力的字跡上,「雍州之役,朝廷大勝!」

是的,大勝!睿王除了攻城之戰的機智,先前也和部將們配合的十分默契,打了好幾個漂亮勝仗,方才把傅如晦給逼到了城內龜縮,最後又幾乎不費兵卒奪下雍州城!帶出去二十二萬兵馬,帶回來還有二十來萬人,此次平亂之戰,完全可以用漂漂亮亮的大勝仗來形容!

特別是睿王允諾朝廷補償雍州百姓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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