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什麼亂七八糟的?!」慕容沅照著他腦袋就是一巴掌,他不說還好,一說又想起還有祁明夷這件煩心事,不知道哥哥是何用意,居然要帶著祁明夷一起北征。在外人看起來,這是因為祁明夷做過皇子公主伴讀,沾了光,但實際上卻不是啊。

莫赤衣蹲在她身邊扯衣角,狗腿道:「幫幫我吧,不會讓你白幫忙的。」笑嘻嘻央求個沒完,忽地一拍,烏黑的眼睛明亮起來,「對了,等我殺了敵人,給你做一個頭蓋骨的半月玲瓏杯!還有、還有啊,再用敵人牙齒給你串一串項鏈,在上面刻字。」

樂鶯在旁邊搓了搓胳膊,瑟瑟道:「莫公子你快別說了,好、好滲人。」

「你不懂。」莫赤衣揮了揮手,又仰了頭去看慕容沅,「怎麼樣?好玩吧。」抓耳撓腮的想好處,想要說動她,「嗯……還有,還有……」

「行了!」慕容沅沒好氣的打斷他,什麼頭蓋骨?什麼牙齒?這熊孩子腦迴路不大正常吧?這個樣子,將來娶個媳婦還不得被他嚇死啊。好氣又好笑,話鋒一轉,「我讓你去,但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才行。」不知道為何,總覺得哥哥最近行為古怪,別人或許不覺得,但是自己和他相處的時候,卻能感覺到有一點微妙變化。

「什麼事?」莫赤衣高興地跳了起來,「別說一件事,十件、百件我也答應你。」

「就一件。」慕容沅招了招手,讓他蹲下來,然後揪住他的耳朵,輕聲道:「你去了以後,要把每天看到的、聽到的,全都寫信送回來給我。」

「就這麼一點小事啊。」莫赤衣揉了揉耳朵,渾不在意。

「你聽清楚了。」慕容沅一字一頓,「是你每天看到的、聽到的,不管是雞毛蒜皮,還是大事,全部都要給我寫清楚了。」不能直接讓莫赤衣去監視哥哥,那樣說不過去,莫赤衣也會懷疑的,而且很容易被哥哥發現。

再說自己也不是懷疑哥哥,只是隱隱不安,怕他中了什麼奸計做了糊塗事。畢竟之前審問趙如嫣的時候,父皇和母妃都神神秘秘的,一定有玄機!而哥哥帶上祁明夷,當真就只是為了自己的緣故,給他一條生路嗎?但願是吧。

武帝的性子是凌厲風行性子,調兵遣將,運轉輜重糧草,只給下面十天的時間,十天準備完畢,便讓人凈水潑街、黃土撒地,親自為北征大軍送行。

慕容沅去為哥哥送行,莫赤衣不知道躲在那個旮旯,祁明夷也沒有露面,畢竟像他們這種新兵,排不上名號,舉行儀式的時候是沒資格出席的。也好,省得見了祁明夷不知如面對,彼此尷尬難堪。

倒是哥哥,身穿一副雪白錚亮的銀色盔甲,頭戴流雲紋戰盔,他原本就長得眉目俊美、容光照人,一身戰場裝束更是襯得他英姿出塵。陽光明媚如金,細細灑落,在那一身銀色盔甲鍍上淡淡金芒,天潢貴胄之氣,驕陽少年之光,叫人看了情不自禁的心魂懼攝!

慕容沅抬頭仰望,自己這個做妹妹的也覺得與榮戚焉。

靖惠太子奉武帝之命,上前為三軍祭酒,看著丰神雋朗的睿王,再配著他身後的旌旄飄揚、紫轡雕鞍,兄弟宛若天姿神人一般。不由自主嘆了口氣,「承煜,孤真是羨慕你。」有如此出色的兄弟對比,也難怪父皇看不上懦弱的自己了。

睿王長眉舒展如劍,笑容恭敬,「太子殿下,你是儲君,我是臣,臣必定不會辜負太子殿下的誇讚,為燕國效力,為父皇和太子殿下效力。」姿態謙卑,但卻仍舊掩不住他的朗朗光輝,「敬請太子殿下放心。」

靖惠太子搖了搖頭,「你不必自謙,孤……說的是真心話。」

睿王卻覺得對方心事重重,怕他多想,索性給他找點事做,「此次北征快則三、五月,慢則一年半載,這期間還望太子殿下多多照顧泛秀宮,若是阿沅淘氣闖了禍,也全仰仗太子殿下傾力周旋。」

靖惠太子直了直身體,承諾道:「那是自然。」

睿王不再多說,低聲道:「時辰到了。」

靖惠太子收起心緒,上前按照禮儀上前先祭拜天地,再拜諸神,然後祭酒為三軍宣讀誓詞,最後完成儀式跪在皇帝面前,「請父皇一聲令下,北征開拔!」

「嗡……」號角之聲漸次響起,將肅穆的氣氛漸漸推向了高潮。

武帝一身明黃色龍袍舉杯向天,然後潑灑於地,氣勢威嚴的看著三軍將士,口中高聲道:「你們都是大燕朝的精銳之師,此次北征剿滅逆賊,必當凱旋而歸!」

「必勝!必勝!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一聲令下,睿王便協同兩位北征大將一起高呼,然後百官高呼,再接著便是三軍將士一起高呼,山呼海嘯、地動山搖,直直震人心肺!

慕容沅感受著那氣吞山河的巨大聲響,心血隨之沸騰,在一片喧嘩聲中,看到哥哥朝自己投來的清亮目光,像是一柄利劍,穿雲破霧抵達自己的面前,然後圍繞在自己的身邊,久久不停,讓自己覺得無比的安寧放心。

「阿沅……」人群中,已經聽不清睿王的聲音,只能看到口形,和那壓過明媚陽光的璀璨笑容,「放心啊。」他將手貼在胸口,比劃著,和妹妹告別,然後轉身勒馬,像劍鋒一樣的沖在最前面,領著三軍將士宛若潮水一般漸漸離去。

慕容沅輕聲喃喃,「哥哥……等你回來。」

「公主殿下還不走嗎?」姬暮年上前問道。

樹蔭下,慕容沅一襲天水碧的雙層宮衫,層層疊疊,內里深一些,外面淡一些,看起來有一種氤氳霧氣的迷離。而樹蔭縫隙中透下來的陽光,就好像金葉子似的,一片片落在她的身上,映得那白皙的臉龐瑩潤如玉。

她依舊側臉看著前方,聲音清幽,「有一點點不習慣。」

姬暮年可不會如此多愁善感,心裡想的是,睿王此次北征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凱旋而歸的,那麼……睿王的份量就更重了。而憑自己的直覺,睿王似乎並不希望自己成為沁水駙馬,那麼在他離開的這幾個月,把婚事敲定才是上策啊。

可是小公主從前還對自己害羞來著,現在長大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對自己似乎不太感興趣的樣子。而這件事不管自己怎麼努力,都得過她這一關,否則就算太后、皇后下旨,她也是不會嫁的。

上次送花就是一個試探,可惜她,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還得慢慢兒的來。

想到此,唇角緩緩勾了起來,「公主殿下牽掛兄長也是情理之中,只是眼下日頭正盛,又是快到晌午,還是先回宮避一避吧。不然曬壞了,倒讓皇上和貴妃娘娘擔心,睿王殿下在外,也會不放心的。」

「我沒事。」慕容沅緩緩回眸,眸光里倒映著一碧如洗的湛藍天空,微風輕輕掠過她的髮絲,落在臉旁,她抬手將碎發掠在了耳後。亭亭玉立的豆蔻年華少女,便是不經意的一個動作,也帶著溫柔如水的嫵媚,讓人怦然心動。

姬暮年忽然發覺,自己停留在小公主臉上的時間過多,靜了靜心緒,「走吧,下官先送公主殿下回泛秀宮。」

「不著急。」慕容沅上了車輦,「阿蘭若明天就要走了,我先去看看他。」

「下官也去。」姬暮年抬手止住宮人,自己也上了車,還是坐在旁邊小杌子上,微笑解釋,「不管如何,下官都應該過去解釋幾句。一時半會兒查不出下毒之人,東羌大皇子又不能久留,總不能讓他帶著疑惑而去,心裏面存一個疙瘩。」

慕容沅最近遇到的事很多,心情煩亂,倒也沒有多想,「嗯,也好。」

姬暮年淡淡一笑,宛若雲天霧氣之中的一抹霞光。

宇文極的性子……過於霸道、獨佔,當然也是小公主寵得他,讓他沒有太多寄人籬下的覺悟,加上他情竇初開,對於靠近小公主的人都很容易炸毛。等下他盛氣凌人不講道理時,自己一退再退,小公主心裡的天平自然會傾斜的。

一點點努力,慢慢來,至少還有好幾個月時間呢。

然而情況比姬暮年預計的還要好,因為他們剛到敬思殿前面,就見一個纖細的人影先進去了。慕容沅瞧了瞧,蹙眉道:「怎麼瞧著有點眼熟?」

「是周小姐吧。」

「嗯,好像就是宛宛。」慕容沅緩緩下了車,跟著進去。心下奇怪……周宛宛不是在原端木皇后死的那年,就放棄宇文極了嗎?難道說,她現在發覺宇文極又要被接回去,有了做東羌儲君的可能,又心動了?姑娘,你不是這麼反反覆復吧。

剛到台階上,裡面爭執的聲音就飄了出來。

「帶你走?」宇文極清冽不耐的口氣,「憑什麼?」

周宛宛聲音細細的,「我知道,前幾年我冷落了你,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她委委屈屈道:「我的爹娘死得早,無依無靠,一切都仰仗外祖母照料,她時常教導我,女兒家要自重自愛,不能隨便和男子單獨相處。我……我雖有心,卻也不敢違逆外祖母的教導,可是眼下你要走了。」語調轉為羞澀,「少不得……豁出臉面來找你一回。」

慕容沅聽得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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