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撲……!」一聲水響,姬暮年將一碗涼茶潑了太子滿面!繼而跪在地上,「事關重大,還請太子殿下先對下官說實話,然後再責罰下官不敬之罪。」不消說,池塘裡面的東西肯定大有問題,「到底是什麼?!」

靖惠太子已經完全慌亂了,戀庶母、奸妹妹,簡直可以想像父親的雷霆怒火,以及雪花一般的廢儲君摺子。可是抬頭看向姬暮年,看著他眼睛裡堅毅冷靜的神色,卻升起一絲求生的希望,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的抓住他,幾乎要哭出來。

「是……,玉貴妃的耳墜。」

「荒唐!!」姬暮年跪在地上一聲斷喝,氣得臉色大變,「你怎麼能……」但是沒有功夫跟他生氣,情急之中,飛快的琢磨應對的辦法。片刻後……緩緩抬頭,「太子殿下記住了,你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什麼翡翠,不知道什麼耳墜,更不知是誰陷害你故意扔進去的!」

他加重語氣,「你記住了,這一切都是別人在陷害你!」

反正今日的水已經渾了,皇帝上了年紀,疑心重,不如把水攪得更渾濁一些,反倒能夠把太子給摘乾淨。想到此處,親自去面盆裡面擰了一把帕子,讓靖惠太子擦了一把臉,然後將他生生拽了起來。

「太子殿下,你現在完全不知情!馬上趕過去,質問厲如海到底在做什麼?想必他不會說出實話,太子殿下只能一頭霧水看著他們,看著他們把翡翠耳墜找出來。太子殿下莫名其妙被人誣陷,自然是滿心震驚憤怒,那麼就馬上進宮,向皇上哭訴你被冤枉的可憐和委屈!」

「這……」靖惠太子驚疑道:「抵賴就行了?」

「只有這個法子!」姬暮年飛快解釋,「太子殿下還不知道吧,今兒府裡面有人故意縱火騙你回來,再引你路過祁家別院,所以……這一切全都是別人的陰謀!」急聲喝斥他,「快,照我說的去做!」

「太子哥哥。」去往金鑾殿的一個路口中央,站著一個豆蔻年華的明媚少女,淺金雲紋上衣,玉白色的凌波水仙裙,就連雲霞金光,都壓不過她清理絕倫的姿容。彷彿春風一呵,滿園春色里最潔白無瑕的那一支玉色梨花。

靖惠太子見了,越發覺得羞愧滿面抬不起頭來。

慕容沅摒退了宮人,襝衽道:「多謝太子哥哥今日及時醒悟,救了阿沅。」不顧哥哥震驚的臉色,走近了一些,低聲問道:「太子哥哥,可曾見過一個翡翠耳墜?」

靖惠太子臉色猛地一變。

「太子哥哥肯定沒有見過。」慕容沅自言自語,看向太子的眼睛說道:「一定是有人陰謀陷害,往太子府里的池塘扔下了母妃的耳墜,太子哥哥完全不知情,對不對?」

靖惠太子眼神閃爍,「阿沅,我……」

姬暮年圍了過來,擋住了別人的視線,同樣道:「太子殿下,就按下官和公主所說去做,絕對不能有差錯!」 心中升起一縷奇異的感覺……心有靈犀?彼此居然想到一起去了,微微有點奇妙。

慕容沅長眉入鬢,目光凝重時,很有幾分玉貴妃冷若冰霜的影子,她厲聲道:「既然太子哥哥什麼都不知道,是被人冤枉的,為什麼眼裡沒有憤怒?為什麼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靖惠太子強迫自己抬起頭來,看了妹妹一眼,滿眼愧疚,在那清澈如水的眸子下自慚形穢,「阿沅,對不起……」

「太子哥哥!」慕容沅打斷他,急聲道:「你要記住,你什麼都不知道,是被人陷害的,那麼現在你應該滿腔憤怒,應該眼神坦蕩毫不退縮,明白沒有?!」

「是,我明白。」靖惠太子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就是做不好。

「你明白?」慕容沅一聲冷笑,「那你這樣眼神閃閃爍爍的,是心中有愧嗎?是存了心要害死我母妃嗎?!」她問:「你連我的眼睛都不敢看,又怎麼去面對父皇?又怎麼去面對,正等著置你於死地的傅婕妤?!」

「傅婕妤?」

「對。」慕容沅決定給他下一點猛料,冷聲道:「傅婕妤認為,是母后害死了孝平王和孝安王,所以……要徹底的毀了你和母后!」

「她胡說!」這一次,靖惠太子倒是真的憤怒了。

慕容沅繼續道:「傅婕妤還認為,我的母妃搶走了父皇對她的寵愛。」雖然是瞎編亂造的,但和實情也差不了太多,「而我……又搶走了父皇對二皇姐的關愛,所以她不僅要害了你和母后,同樣也不會放過我和母妃的!」

「她……瘋了嗎?」靖惠太子怒聲道。

「對,她瘋了。」慕容沅直直的看向他,聲音凄婉,「太子哥哥和母后的性命,整個郗家族人的性命,還有我的母妃,還有我……一切的一切,就全都靠掌握在你的手裡了。」

「掌握在我的手裡?」

「太子哥哥。」慕容沅軟硬兼施,眼淚汪汪看著同父異母的哥哥,泣道:「你不想害死母后,對不對?你不想害死我的母妃,對不對?太子哥哥,你更不願意讓我就這樣香消玉殞,……對不對?」

靖惠太子不自覺的連聲道:「不會,不會的。」

慕容沅神色一凜,朝著鍾翎宮的方向指道:「那你現在就去揭穿傅婕妤的陰謀!你只要記住一點,不是她死,就是我們全部萬劫不復!」

小公主那宛若刀峰出鞘一樣的眼神,在姬暮年的心裡,一直久久縈繞不能散去,好似嬌花一般的外表下,內里長出了錚錚烈骨!重活一世的她,和前世那個任性刁蠻的沁水公主,真的完全不一樣了。

是啊,明明前世還是那樣厭惡她的,今生卻不知不覺被她吸引。

而今生被慕容沅吸引的人,顯然不只他一人。

去往金鑾殿的一條小路樹蔭里,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長長劍眉,細長明亮的丹鳳眼,修長身形藏於樹下,袍子上面灑滿斑斑駁駁的金色光斑。光影搖曳中,讓他的眼神帶出一種魅惑人心的迷離。

——小公主在祁家別院遇到大事了。

宇文極心裡十分清楚,可是她卻將自己拒之門外,一方面固然是自己不便摻和,另一方面,又何嘗不是說明自己能力不夠強大,無法幫得上忙。

「砰!」的一聲,重重一拳砸在了樹榦上面。

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宇文極暗暗咬牙切齒,問自己,——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嗎?你忘了母親蹊蹺之死嗎?你忘了妹妹還在東羌等著哥哥嗎?你在燕國已經過得樂不思蜀的嗎?!呸!就憑你這副仰仗別人羽翼的窩囊樣,還想要……真是痴心妄想!一個總是讓女人庇護的男人,還算是男人嗎?

宇文極,你不要再為自己找借口了!

哪怕東羌國前有狼、後有虎,你也必須回去!哪怕要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罪,你還是一樣必須回去!只有你自己強大起來,才能為母親報仇,保護妹妹,保護她,而不是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什麼也做不了!

你是東羌國堂堂正正的嫡出大皇子,去奪回你的應有一切!

只是……縱然沒有身敗慘死,縱然真的有那樣俯視眾生的那一天,她……也應該早就嫁人了吧?十四歲了,或許還有兩、三年,或許更快,而自己……大概是來不及了。

但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再這樣懦弱下去了。

宇文極緩緩轉身而去,步伐堅定。

此刻的鐘翎宮,氣氛已經是凝重的不能再凝重,幾乎叫人喘不過氣來。

傅婕妤幾近猙獰大笑,「怎麼樣?臣妾可是沒有撒謊哦。」她看向厲如海,帶了一絲癲狂問道:「厲統領可找到那翡翠耳墜了?」

厲如海不理會她,將掩蓋著綢帕的托盤親手奉與皇帝。

武帝輕輕揭開,果然躺著一枚金針彎鉤的翡翠耳墜,都是不易腐蝕的東西,洗乾淨以後,金鉤依舊明晃晃的,翡翠依舊碧綠欲滴、晶瑩剔透,叫人愛不釋手。他靜靜凝視片刻,轉頭看向太子,「你怎麼解釋?!」

「父皇明鑒!」靖惠太子「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一臉無辜之色,「兒臣根本就沒有見過這個東西!不知道是什麼人,心思那般歹毒,居然……想用這種法子來陷害兒臣,陷害玉母妃。」

「你當真不知?」武帝還是有疑心的,畢竟玉氏美貌無雙,而且太子還和小女兒有點說不清,哪怕面上不信,心底卻忍不住有些懷疑。

「父皇,你且想想。」靖惠太子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急急辯解,「兒臣若是有那種天理不容的畜生念頭,揀了墜子,自然是要珍之、重之,日日夜夜拿出來觀之。」說的正是他以前的作為,「又怎麼會扔到池塘裡面?這……分明就是有人陷害,見不能放在兒臣身邊,就故意藏在池塘里,專門等待今日撈出來攀誣兒臣!」

這話聽起來頗有幾分道理,武帝也不免信了。

若是太子愛慕玉氏,得了她的東西,自然是要放在身邊日日觀看的,哪有仍在池塘泥污裡面的道理?看來……果然是傅婕妤故意搗鬼。

「皇上!」傅婕妤見皇帝面色改變,且隱隱怒容,看向自己,便知他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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