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但是後宮並沒有熱鬧起來。

因為上官太后根本就是早有人選,說是為挑選佳麗充實後宮,卻只封了兩個,一個范美人,一個上官美人,——前者是郗皇后母親一族,後者出自上官氏支系。

魏女官扶著太后躺在美人榻上,往她背後塞了一個軟枕,細聲說道:「太后娘娘怎麼不多挑幾個?只得兩個,是不是瞧著太明顯了些?」

「哀家懂你的意思。」上官太后擺了擺手,「兵貴精,不貴多。」嘆了口氣,「你要知道,皇后早幾年就想給皇帝塞人了,可是怎樣呢?她想塞也塞不進去啊。」

建國之初,武帝剛剛登基對朝政有著十二萬分的興趣,一心撲在上頭,後宮則被玉貴妃一人迷花了眼,皇后挑了好幾個美人放在鳳棲宮晃動,結果都是沒用,——哪有比玉貴妃更美貌更尊貴的人呢?後面皇帝的年紀漸漸大了,對XXOO這種事的興趣漸淡,就連玉貴妃臨幸的次數都有限,別人就更沾不著邊兒。

上官太后又道:「再說了,哀家多挑一百個有什麼用?難道明眼人就看不出來,哀家到底是捧著誰?人多了,皇帝又放著不寵幸,弄得怨天載道的,宮裡頭也會無故多生是非,何苦來哉?還是就這兩個試試看吧。」

要麼說知子莫若母呢,太后還是挺了解兒子的心思的,一試一個準兒,皇帝果然臨幸了范美人和上官美人,給足母親和大老婆面子。

慕容沅替母親吃味兒,又不好直接跟皇帝爹抱怨,只能借著年紀小,撒嬌道:「父皇可不能有了美人兒,就忘了過來陪阿沅了。」

武帝聽得一樂,「說什麼傻話呢?」蹲下身,摟了跟韭菜一般抽條的小女兒,握住那纖細的肩膀,「沒有誰,比得上阿沅。」寵幸那兩個婦人是原因的,一則不忍心潑了母親和皇后的面子,二則么……罷了,這些跟小女兒說她也不懂。

慕容沅還在撒嬌,「那父皇往後還是要常來泛秀宮哦。」

若非玉貴妃一向是個冷淡的性子,武帝都要以為,是她故意讓女兒這麼說的,可惜知道她不會,心裡反倒湧起一層難言的失落。

而景陽宮內,葛嬪氣得嘴巴都歪了,在屋裡罵道:「什麼范美人?!小狐狸精,我看她叫犯賤人還差不多!皇上也真是的,現如今一大把年紀了,對著十幾歲的小丫頭都下得去手,做她的女兒都綽綽有餘……」

「母妃!」豫王皺眉打斷,「不要妄自非議父皇的不是。」

葛嬪訕訕的住了嘴,「這不……不是沒有外人嘛。」

「就怕母親說順溜了,回頭帶出去。」豫王有些不滿的抱怨了一句,又擔心母親不知根底,真的惹禍,只得耐起性子解釋道:「這事兒不是那麼簡單的。父皇不是那種好色的性子,便是早些年,也不過是迷了玉貴妃一陣兒,何曾廣納過後宮?更不用說現在年紀大了。」

這話倒是真的,葛嬪一時找不到意見來反駁,撇嘴道:「沒準兒年紀大了,花花腸子的性子反倒上來了呢。」

豫王對母親的見識短淺感到鬱悶,索性談明白跟她說,「這麼講吧,父皇之所以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寵幸范美人和上官美人,除了抹不開皇祖母的面子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給眾人一個明示。」

「什麼明示?」

豫王冷笑道:「父皇就是要告訴天下人,郗家聖寵猶在,皇后還沒倒,太子的儲君地位更是不會動搖!」握了握拳,有些恨恨之色,「不信母妃等著瞧吧,一旦范美人有孕的話,甚至不用有孕,父皇只要多寵幸她幾次說她服侍的好,過一段兒,就會晉陞范美人的位分的。」

葛嬪聞言大驚,「什麼?還要再晉封那小賤人的位分!」

豫王的話很快得到了應驗,武帝果然誇范美人「溫柔嫻淑、知書達理」,然後愛寵甚重,僅次於玉貴妃,沒多久就晉封了她為范貴人,就連生了七皇子的虞美人,都被這位新寵生生壓了一頭。

這樣明顯的訊號,朝堂大臣們不會比豫王笨,更不會讀不懂。

先前因為河間王和隆慶公主謀反,太子府的幕僚們人心浮動,已經走了幾個,被皇帝這麼大力安撫之後,漸漸恢複從前平穩。而朝中那些左右觀望的人,不得不重新思量一番,是要跟著皇帝的意思走呢?還是逆著皇帝的意思來?

葛嬪見事情被兒子說中,越發著急,又讓人請了豫王進宮說話,「你說說,你父皇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是封了貴人就打住頭,還是……」說著,便是一臉忿忿之色,「難不成,還要一個黃毛丫頭騎在我的頭上?!」

真是平時好日子過多了,一點都沉不住氣!豫王淡淡的看著母親,悵然道:「這種事情就難講了。」想了想,還是勸了一句,「不過父皇年紀大了,范貴人只怕難以懷上身孕,能晉封的位分應該有限,母妃不必擔心。」

心下卻是著急另外一件事,眼下這當口兒,父親剛剛扶了太子一把,要是再鬧出什麼事情來,反倒有些不美。要知道父親一向疑心甚重,特別是最近幾年,看來事情還得再仔細籌謀一下,斷斷不能讓父親疑心到自己才行。

慕容沅陪著母親、哥哥,去鳳棲宮給皇后請安,看著旁邊兩位年輕的新庶母,不免有點擔心,——既然這兩位都沒有活過天聖二十年,那麼最近幾年,必有大事發生,才會讓她們兩個送了命。

就是不知道,事情會不會影響到泛秀宮這邊。

「皇后娘娘今兒精神不錯。」范貴人著一身杏花細錦上衣,腰束繡花緞帶,下著一襲銀紋綉百蝶撒花裙,很有幾分婷婷裊裊的味道。此刻笑吟吟的,正在恭順謙卑的給皇后倒茶,輕啟朱唇,「眼下天氣暖和了,多走動走動,晒晒太陽精神自然就更好了。」

葛嬪撇嘴道:「日頭曬得人頭暈。」

范貴人頓時一陣尷尬之色,郗皇后見狀接話道:「還好……現在早春的太陽不是很毒,只要不趕在正午的日頭,曬在身上,暖洋洋的也挺舒服的。」

范貴人神色微和,不過沒敢跟著說下去,——皇后可以說葛嬪,自己卻說不得,剛進宮資歷又淺,還是夾起尾巴做人的好。

慕容沅看在眼裡默不作聲。

現任鎮國公夫人范氏,便是皇后的母親,郗家和范家小輩裡面亦有聯姻。這一對「稀飯組合」,自然是扶植太子一系勢力的,特別是皇帝年紀大了,范貴人能懷孕希望微乎其微,基本不可能再生個皇子另立門戶,所以她只能依附郗皇后生存,必定會牢牢的抓緊皇后,進而成為皇后的副手。

繼而再看向另外一位,——上官美人鵝蛋臉面,大大的眼睛,論美貌還要勝過范貴人幾分,甜甜含笑,一臉天真嬌憨的站在旁邊,至於是真天真,還是假天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至於在座的其他嬪妃,玉貴妃神色孤傲、表情冷淡,葛嬪嘴上帶笑,眼裡卻是掩不住的嫉妒和怨憤,傅婕妤則是置身事外,虞美人繼續低頭沉默,一副專註背景牆事業三十年的敬業精神。

整個大殿,就聽見郗皇后和范貴人你來我往的說話了。

慕容沅有些百無聊賴,最近十幾天,基本上每天都是這種古怪的氛圍,但是暫時也沒有大事發生。畢竟新嬪妃才進宮都小心翼翼的,皇帝又待之聖眷隆重,老嬪妃門就算心裡有什麼意見,也不會挑在這會兒鬧事。

時間一晃,很快到了三月里,天氣暖和、萬物復甦,武帝叫了慕容沅過去說話,「雖說你是女兒家,不必認真求學,但是也得像那麼一個樣子,明兒就重新去學堂吧。」還怕女兒不願意去,拿了一個盒子出來,哄她道:「你看,父皇給你備了靈犀點墨。」

慕容沅打開盒子,那墨錠造型別緻,外方內圓,表面光滑平整,離近了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兒。然後想起自己那歪七八扭的毛筆字,覺得可惜了,因而笑道:「我的字寫得跟蟲子爬似的,用這個……簡直就是暴殄天物,還是父皇留著用吧。」

武帝聽了「哈哈」大笑,「朕的女兒,難道還用不起一塊好墨?憑他是天上的星星月亮,只要能摘了,父皇都統統摘了給你。」颳了刮她的小鼻子,「還知道什麼叫『暴殄天物』呢,成語用得不錯,就沖這個也該好好兒的獎勵你。」

「呃……」慕容沅心道,果然是一個毫無原則的偏心爹啊。

第二天,是新學期開課的日子,一大早白嬤嬤就過來叫人,「頭一天,新氣象,千萬別把時辰誤了。」採薇和青蘅捧了兩身新做的春衫,問道:「公主是要穿碧玉色的,還是煙霞色的?還是別的?」

慕容沅揉著惺忪睡眼,打著哈欠,「隨便吧。」

最後穿了煙霞色的繡花上衣,內里玫紅小抹胸,同色束帶,下面配一襲彩蝶撲花煙羅鳳尾裙。頭上挽了小小髮髻,花鈿、耳墜,還把那隻特製的翡翠獨珠簪子戴上,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折出碧綠欲滴的光芒。

襯得一張瑩玉似的巴掌小臉,宛若清新荷瓣。

先去鳳棲宮給郗皇后請安,因為趕時間,倒是不用聽看范貴人的熱絡表演,以及葛嬪的目光帶憤,說了幾句便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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