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宇文極一臉單純乖巧,伸手道:「阿沅,我來幫你打開盒子。」

咦?!名字都叫上了!慕容沅看著他上前,幫忙打開了雕漆盤花的食盒,把裡面的蜜餞一碟一碟的取了出來,好像他真是自己的哥哥,皇帝的兒子一樣。

這小子呀,真是心思多多的。

武帝倒是沒有留意這些,一心享受女兒和宇文極帶來的天倫之樂,從宮人的手裡接了葯碗,一氣兒喝了,在慕容沅的服侍下漱了口,再從宇文極的手裡吃了幾塊蜜餞,高興的眼睛都眯起來了。

宇文極一臉期盼的樣子,見縫插針道:「阿沅,下次我還和你一起過來。」

小狐狸!居然敢跟姑奶奶我搶功勞?!

慕容沅擋住皇帝的視線,瞪了他一眼。

比起皇宮裡兩個小孩兒的鬥趣,姬暮年的心思則要沉凝許多,到了太子府,當然是先找到靖惠太子,與他說了說皇帝的近況,順便給垂頭喪氣的太子把了平安脈,然後才找了借口,「有事」找太子妃說幾句話。

「太子最近可有跟什麼道士接觸?」

「道士?」姬月華點了點頭,「有的。」細細說起來,「有個叫道號涵虛子的,年紀約摸三十左右,因為年輕,上次我在書房見到一眼,那人便避諱退下去了。」

姬暮年雖然知道前世的一些事,但也不好直接說,否則就要嚇壞人了,因而含蓄委婉說道:「眼下隆慶公主剛死,雖說死得不光彩,到底是太子殿下的嫡親姐姐,他心裡一時傷痛也是常情。只是這些道士最愛亂力鬼神,神神叨叨的,別再鬧出什麼動靜,惹得皇上更加心煩就不好了。」

姬月華淡淡一笑,「能有什麼動靜?」她的容貌秉承姬家人的血統,細眉細眼,算不上十分美貌,勝在氣質特別好,「我想著,讓殿下有個人陪說說話,也是好的。」

姬暮年微微皺眉,堂妹明顯是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也對,她又不知道後來要發生的事,但是自己不好直說。

「怎麼了?」姬月華問道。

姬暮年在肚子里斟酌了一下,「就是我聽說,那個叫涵虛子的在外面風評不好,眼下太子處境艱難,還是慎重一些的好。」

「這……」姬月華遲疑道:「那我勸勸太子殿下?讓他少和外頭的人來往?」

姬暮年搖頭,「不。」

自己對太子的性子頗為了解,畢竟前世今生都是他的伴讀。靖惠太子這個人,大家都知道他有些懦弱和綿軟,待人和氣,但其實骨子裡,是一個非常固執的人,他堅持的事並不喜歡別人反對,有時候還會弄得適得其反。

況且阻止得了一個涵虛子,保不齊還有熱虛子、溫虛子呢?要是堂妹一次又一次的勸阻,太子肯定不厭其煩,若是讓堂妹的太子妃地位動搖,那就得不償失了。

與其跟太子擰著來,還不如……將計就計!

想到這兒,姬暮年恢複了一貫的優雅淡然,端起青花瓷的茶碗,飲了一口,「這是今春新出的玉露芳影吧?」徐徐點評起來,「茶湯顏色不錯,就是香氣略重了一些,想必是炒制的時候,桂花揉得太多了。」

「四哥。」姬月華揀起剛才的話頭,「你還沒說要怎樣呢?太子那邊……」

「許是我過慮了。」姬暮年緩緩放下茶碗,淡笑道:「先這樣吧,我回去讓人在仔細的打聽一下,看看那涵虛子的人品,別冤枉了人,若是不妥再來找你說話。」

姬月華一向很信得過這位堂兄,頷首道:「那就有勞四哥了。」有些歉意,「我在後宅消息不便,而且……隆慶公主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太子府的人還是少走動,安安分分一些的好,省得被有心人捉了把柄。」

「嗯,你性子一向謹慎。」姬暮年也對堂妹表示滿意,月華是長房唯一的小姐,卻自幼嚴格庭訓,並未驕縱,若是跟當初的小郗氏一樣蠢,自己可就頭疼了。

想當初小公主來太子府,小郗氏居然因為賭氣不管她,送了命,也怨不得別人。

姬暮年皺了皺眉頭,有一瞬迷惑,自己方才……是在為小公主中毒感到憤怒?她死不死的,又與自己有何關係?罷了,她還是好好活著吧,這樣自己才能查出前世那個姦夫,才能為自己和母親的枉死報仇!

姬月華見堂兄目光變幻,想問一句,又知道他素來心思深重,不想說的肯定問不出來,便止了嘴。然後說起一些姬家的閑篇,沒說幾句,堂兄便起身告辭,含笑送到內院門口,方才折身回來。

細細思量起堂兄之前的那些話,不免有點擔心。

想了想,乾脆起身去了書房看看太子,打算見機說話,結果沒有見到靖惠太子,小太監回道:「太子殿下和涵虛子道長去後花園了。」

姬月華「嗯」了一聲,揮手讓小太監退了下去。

因為來都來了,不免順便在書房裡逛了逛,還把一些凌亂的書籍整理了下,摟著一沓書走到書架前,比對書名,按照分類一本一本放回去。正在抬頭之際,門外忽地傳來一聲斷喝,「你做什麼?!」

嚇得姬月華手一抖,「啪嗒」,好幾本書都掉在了地上。

靖惠太子快步走了進來,神色不善。

姬月華忙道:「對不住,妾身把書弄掉了。」趕忙蹲身下去揀,嘴裡解釋,「我是看你的書太亂了,想幫忙……」

靖惠太子冷冷打斷,「行了!不必揀。」彎腰將太子妃擰了起來,不容商榷,「你出去吧,我自己來收拾就可以了。」

姬月華不好意思,「那怎麼行……」

「孤說可以就可以了!」靖惠太子很少生氣,但板起來臉時,自有一股天潢貴胄的威嚴氣派,重聲嚴令,「以後不許到書房來!婦道人家,就該在內宅呆著,你回吧。」

姬月華自嫁過來以後,還從未見過太子如此嚴辭令色,不由臉色漲紅,想要解釋幾句,手中卻猛地一空,拿著的兩本書被丈夫用力抽走了。

「還不走?」靖惠太子眼裡滿滿厭煩,喝斥道:「來人,送太子妃回去!」

「妾身告退。」姬月華咬了咬唇,滿心羞憤的飛快出了門。

靖惠太子趕緊走到書架前,將一個青玉長頸瓶子擺件拿了下來,走到裡面小憩的長榻上,翻轉瓶子一倒,「撲」的一聲輕響,一個翠綠欲滴的翡翠珠耳墜掉了出來。他輕輕捻起那個耳墜,對著陽光,在那碧色光芒中靜靜凝視不動。

最終,卻只是一聲黯然嘆息。

靖惠太子將翡翠耳墜重新放了一個地方,還是覺得不保險,翻騰一陣,最後乾脆用力把長榻挪了挪,然後找刀敲開一塊青石地磚,——挖個坑,拿帕子包了放進去,上面蓋上地磚,再用長榻腳壓住,應該就沒人能動了吧。

可是……也太作踐這耳墜了。

靖惠太子最終還是沒有那麼做,而是將翡翠耳墜裹了帕子,踹進懷裡,出門叫了守屋子的小太監交待,「以後沒有孤的吩咐,誰都不許進書房!」頓了頓,「就算是太子妃也不可以!否則就把你扔了去餵魚!」

小太監低著頭,一臉戰戰兢兢之色應道:「是,奴才記下了。」

泛秀宮內,內殿新換了進貢的霞影雲紋窗紗,陽光投射進來,便帶著朦朦朧朧的煙霞之色,給殿里的擺設籠罩上一層柔和光暈。玉貴妃鬆鬆的挽了一個髻,斜墜一旁,儘管不施脂粉,但是天生麗質、膚若凝脂,仍舊跟那畫中人兒一般。

此刻她只穿了家常衣衫,綠衣白裙,和慕容沅對坐在美人榻上,小几上放了幾個多層首飾盒子,全部都打開來,一派五彩斑斕的炫目珠寶之光。

「呀!」慕容沅眼睛亮晶晶的,「都真好看。」

「太大了,你戴著還是重了些。」玉貴妃東挑西揀的,只找一些小巧的放在女兒鬢角邊比戴,總是不滿意,「再停一、兩年,人大了,頭髮養得厚厚密密的,梳了髮髻才好帶首飾。」

慕容沅甜甜笑道:「母妃,我不著急的。」

玉貴妃對自己的這些寶貝挺有興趣,一樣一樣的翻檢,最後將一枚翡翠耳墜拎了出來,流波妙目中掠過一絲惋惜,「原本這一對翡翠耳墜又綠又通透,難得都有半截指頭大,一點瑕疵都沒有的,可惜去年掉了一隻,再也找不到一樣好品質的湊成對,只能白白單放在這兒。」

慕容沅好奇的拿在了手裡,轉了轉,的確是一汪水瑩瑩的碧綠,玻璃似的,叫人看著就愛不釋手。要是丟了一隻配不成對,確實可惜。因而皺了皺眉,「是可惜。」忽地腦海中靈光一閃,抬眸笑道:「不如母妃把這個給我,讓人改了,比著打一個小小的金簪套上,正好做一支翡翠獨珠簪子呢。」

「咦,你這個主意還不錯。」玉貴妃微微一笑,誇道:「小人精兒似的。」本來那剩下的一直耳墜放著,就覺得惋惜,給女兒改成小簪子戴正好,十分滿意。當即叫人吩咐,「拿去讓人鑲了金托兒,嗯,小孩子家家的,就做成桃花瓣的樣子吧。」

慕容沅笑盈盈道:「母妃還有什麼好耳墜,是單了一隻的?」

玉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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