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慕容沅在心裡默默算了一下。

新近最得寵的叫八八皇妃,那麼肯定還有不得寵的,少說也是百來號,平均下來三天換一個,一年才能輪完一遍,——東羌皇帝大人每天眼花繚亂的,又是摸黑工作,估計連人名都記不住吧。

繼而想到一個更要緊的問題,「阿蘭若,那你有多少兄弟姐妹?」

宇文極勾了勾嘴角,笑道:「你猜?」

慕容沅決定保守起見,畢竟皇帝的妃子多,也不代表個個都要經常臨幸,而臨幸了也不一定就能生娃,於是伸出小手比劃,「二十來個?」

「差不多。」宇文極嘴角微翹,淡淡道。

慕容沅有點小小興奮,搓了搓手,「這麼說,我猜對了?」

宇文極輕飄飄補了一句,「兒子。」

「呃……」慕容沅慢慢從興奮中平緩下來。

心裡明白,對於一個皇室嫡長子來說,有二十多個兄弟意味什麼,想安慰幾句又覺得沒用,且宇文極一向有些孤傲,說出來了,豈不是叫他臉上更加難堪?猶豫了下,轉換話題問道:「你那麼多兄弟,怎麼這一次會是讓你過來?你還有嫡親的兄弟嗎?」

「沒有。」宇文極有點不想談這個話題,可是看著對方烏黑晶瑩的眸子,以及眼裡滿滿的同情和擔憂,忽地改了主意,「是我自己要來的。一則我的身份最為貴重,代表東羌交好的誠意;二則,母后想讓我出來見識一下。」

慕容沅把這話在心裡嚼了嚼,是因為皇子太多,東羌皇室的後宮競爭激烈,已經達到水深火熱的程度,所以皇后把兒子送到異國他鄉避禍?也對,在燕國做質子還有燕國皇室保護,為了兩國關係,皇帝爹肯定不會讓宇文極出事的。

——小傢伙真是可憐。

想到這兒,慕容沅不由自主抓住宇文極的手,打岔安慰道:「挺好的,你來了正好有個人跟我做伴兒呢。」笑盈盈看著他,「回頭找個機會,我們溜出皇宮去玩兒,把燕國的各色小吃都吃一遍,回去你好跟別人炫耀一下。」

宇文極不習慣跟外人如此親密,想要抽手,但是最後還是忍住了。

起初是因為怕傷了小公主的面子,可是後來……那肉乎乎的小手,宛若白玉一般覆蓋在自己手上,軟軟的、暖暖的,好像妹妹握著自己的感覺,讓自己留戀不舍。

慕容沅還在喋喋不休,「你看多好,我先帶你把大燕國都玩一個遍,將來有機會我再去東羌了,就輪到你盡地主之誼啦。」

將來?去東羌?宇文極烏黑的眸子亮了亮,她這是……在安慰自己吧?怕自己因為質子的身份而難過,所以才說這些哄小孩子的話。

自己是東羌國處境艱難的嫡長大皇子,她是燕國最最矜貴的受寵小公主,等到東羌和西羌的戰事結束,自己回國面對勾心鬥角,她肯定還是留在燕國,留在疼愛她、縱容她的燕國皇帝身邊,兩個人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忽然之間,居然湧起一絲淡淡的惆悵味道。

不過落在慕容沅的眼裡,則是宇文極又把小臉綳起來了,因而繼續打岔,「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母后是端木家的吧?那麼端木雍容豈不是你表哥?」

「是表叔。」宇文極的小小劍眉微皺,「好了,不說這些了。」

自己的母親出自端木家不假,但卻不是嫡支。當時西羌國的那位皇帝被打跑了,父親因為年紀合適,而倉促拉上皇位,偏偏端木家嫡支裡面沒有適齡姑娘,這才從旁系裡面挑中了自己的母親。

端木家枝繁葉茂、子孫眾多,這裡面又是一汪深不可測的渾水。

忽地一抬頭,這才發覺已經跟著來到了金鑾殿,再往回想,想起自己是怎麼被哄到這兒的,不由冷哼,「慕容沅,你糊弄人的本事還真不小。」

「什麼?」慕容沅故作天真懵懂,拉了他,「快快快,下車走啦!」

明媚如金的陽光下,小蘿莉梳著最最常見的雙環髻,掛了海棠珠花,再一左一右插上赤金蝴蝶花鈿,走起來一顫一顫的。手上牽著一個翡色錦繡長袍的小正太,正太別彆扭扭的,兩人一前一後,拉拉扯扯的上台階進了金鑾殿。

宮人們都緊緊地跟在後面,白嬤嬤掩面笑道:「小公主降伏起人來,還真是一套一套的。」宇文極那臭小子,平時拽得什麼樣兒的,這會兒還不是服服帖帖、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頭,叫人瞧著就覺得好笑。

「已經沒有大礙了。」姬暮年替皇帝請完了平安脈,他不是專職太醫,但卻不願放棄接近皇帝的機會,慢條斯理的收拾東西,一樣一樣放回藥箱,溫和道:「皇上只是一時氣血攻心,暫時迷住了,這段時間心情一好,慢慢散開,自然身體氣血通順。」

這話武帝樂意聽,高興道:「是啊,阿沅天天都過來看著我喝葯。難為她小小人兒,做的一副老氣橫秋大人模樣,眼巴巴的在旁邊盯著朕,又是遞帕子,又是端水,每天還換著花樣帶蜜餞過來,真是一個細心周到的孩子。」

「是,公主殿下一片純孝。」這番車軲轆的話,姬暮年已經聽過好幾遍了,每次皇帝都說得不厭其煩,一臉興緻盎然。

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只見皇帝鬢角已經生出隱隱華髮,臉上細紋密布,畢竟是快六十歲的人,加上隆慶公主和河間王謀反一事的打擊,縱然猛一瞧頗為精神,但是眼神裡面卻透出掩不住的暮氣,皇帝到底還是老了。

早年在沙場征戰的殺伐果斷,隨著歲月流逝,被年邁、心軟和猶豫取而代之,甚至像一個婦人似的,絮絮叨叨,貪戀小女兒的一點點乖巧,一副有女萬事足的樣子,這算是老年人的通病了吧。

或許正是因為皇帝老了,心軟了,所以才會赦免河間王之子慕容鈺,不過好在慕容鈺還算老實,之後一直無聲無息的。至少在自己前世賜死之前是這樣,至於再後來慕容鈺有沒有發動叛亂,那自己就不知道了。

反正眼下的確沒必要擔心慕容鈺,要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前世自己雖然一心撲在醫術上,但是作為世族官宦子弟,加上又常在皇宮行走,一些大事還是知道的。既然有這個優勢知曉端倪,那麼未雨綢繆,提前布置一下,也是情理當中,等下出宮便去見一見堂妹細說。

正在一面走神,一面收拾好了藥箱,忽地抬頭看見兩個小小人影兒,前面小姑娘粉雕玉琢的,後面小公子神色驕矜,兩人手拉手一起走了進來,都是漂亮的不像話的小小傢伙,還真有一點金童玉女的感覺。

姬暮年看清楚了那張娟美如畫的小臉,視線再往下移動,落在她和別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心頭掠過一陣淡淡不舒服。繼而一怔,又是驚訝,自己這是什麼心態?就算前世和她是夫妻,這一世也不是了,更何況她眼下還是一個小丫頭,有什麼好不舒服的?並不喜歡這種感覺,迅速壓了下去。

「父皇,我和……」慕容沅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裡面一襲月白長袍的姬暮年,他正在靜靜凝視自己,覺得尷尬,悄悄的把宇文極的手給鬆開了。

不知怎地,心頭總是不能完全抹去前世夫妻的影子。

而宇文極這邊,本來就別彆扭扭的還在生慕容沅的氣,忽地又被她鬆開了手,不由愈發不快,壓著火氣朝她看了過去。卻見那個小小壞丫頭眼神閃爍,而讓她避開的,正是坐在皇帝身邊的人,哦……不就是上次那個姬公子嗎?不明白,有什麼可怕的。

等等,莫非這小妮子年紀小小,就學得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一樣,動了什麼狗屁春心?見了清俊一點的男人,就魂不守舍?宇文極先是覺得荒唐,繼而覺得可笑,就算如此,自己又哪點比姬暮年差了?用的著見了他,就像扔破布一樣把自己甩開嗎?!這丫頭真是太過分了!

那小小的烏黑眸子裡面,快要噴出火來。

可惜慕容沅跟沒就沒回頭看他,而是為了掩飾尷尬,走到了皇帝面前,背對姬暮年細細聲道:「父皇今天的葯還沒有喝吧?我在路上耽擱了一會兒。」又叫宮人,「快把蜜餞拿過來備著,等下父皇要吃呢。」

姬暮年看著那個小小的背影,已經百分之百確定,這個小公主……和自己是一樣重活一世的人!若不然,方才她為何見了自己,就慌裡慌張把宇文極的手給扔了?想到這兒,心裡居然掠過一縷淡淡笑意。

看來她是記得前世那些事呀,不過……自己這狀態有些不對勁,一世是一世,今生她已經不是自己的妻子了。難道還要為了一個七歲小姑娘,心情起起伏伏不成?況且就算在前世,她和自己也並非兩情相悅,她的心裡早就有了人,肚子里還懷了胎,於自己而言根本就是一個恥辱!

不對,不能再讓這樣的情緒蔓延下去了。

姬暮年不喜歡這樣的狀態,有一絲煩躁,但是很快壓了下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自己去做,因而起身道:「皇上,微臣先行告退。」

武帝一直笑容慈愛看著女兒,眼皮不抬,「去吧。」

慕容沅如釋重負,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一扭頭,看著抿著小嘴的宇文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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