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以蜜餞入葯,虧你的想得出來。」宇文極頗有幾分質疑。

「哎,怎麼不可以?」慕容沅捧著醫書一行一行的看,有圖的地方,在對比一下從太醫院抓出來的藥材,說道:「雖然蜜餞裡面的葯是我配的,但都問過太醫,確認可行才配給父皇吃,哼,別人想吃還吃不著呢。」

宇文極不以為然,「誰稀罕吃呢。」自顧自的,擦著他一直佩戴的心愛短劍,其實準確的說,應該算是一把小小的彎月刀。羌國人有佩刀的習慣,他年紀小,武帝便准予了他這個特許,可以在皇宮裡面佩刀。

慕容沅聽得他那大爺調調就來氣,這小子……,好像泛秀宮是他家似的,在自己面前裝什麼大爺款兒啊?還有,他手上的傷早就好了吧?怎麼地一直賴著不走,還想在這兒紮根不成?要不是看他小孩子家家的,早就攆人了。

宇文極直直對視她,問道:「你看什麼?」

「沒什麼。」慕容沅不想跟一個小孩子拌嘴,在心裡腹誹了幾句,一扭頭,看見白嬤嬤在門口欲言又止,便合上了書,朝他道:「你出去玩兒,我想睡一會兒呢。」

宇文極頓時一臉忿忿然,「剛才是你自己說無聊,要我來陪你下棋!下了幾局,輸不起又說不玩了,這會兒又……」從美人榻上跳了下來,翡色的錦袍,襯得身量筆挺的他跟一截青松似的,不,是怒松,「下次別叫我!」

哎?慕容沅怔了怔,好像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

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使喚這小子這麼順手了?不過也不怪自己,母妃一向安靜,哥哥睿王又嫌自己年紀小幼稚,見了面,除了揉頭髮還是揉頭髮。

只剩下老氣橫秋的宇文極小朋友,可以聊聊天和下下棋啦。

一抬頭,宇文極早就摔門出去不見蹤影。

算了,等會再哄他好了。

慕容沅讓白嬤嬤關門進來,問道:「可是有眉目了?」

「鮑嬤嬤只怕真的有問題。」白嬤嬤開頭便是這麼一句,沉了臉,往下說道:「前幾天我安排了人,說是外頭有項營生可以放大利錢,故意把消息散播出去,沒多久,鮑嬤嬤就找上了那人,說是自己要投錢進去。」

「嗯?」

「她投了整整三百兩!」

慕容沅「呃」了一聲,「以鮑嬤嬤的身份和資歷,在宮裡混了十幾年,三百兩銀子雖然不算少,但是也應該拿得出吧。」

「黃金。」

「呃……?!!」慕容沅瞪圓了眼珠子,「三百兩黃金?也就是說,整整三十斤金子啊!」這可不是一般有錢了,對於一個嬤嬤來說,詫異道:「那這麼多金子,她要藏在哪兒啊?就不怕被別人發現偷了嗎?」

「公主盡說一些冒傻氣的話。」白嬤嬤「哧」的一笑,解釋道:「誰還能把這麼多金子捆在身上?藏在屋裡?當然是存在外面的錢莊里了。」

「呵,是我一時相差了。」

白嬤嬤接著道:「既然是投錢,誰也不會把全部身家投進去,也就是說,鮑嬤嬤應該還有不少錢,絕對不止這三百兩金子。」細細分析,「咱們這些人的月例雖然高,但是都有定數,一個月也就十兩銀子罷了。就算從進這大燕皇宮的第一天算起,鮑嬤嬤還要一丁點人情來往都不用,滿打滿算,撐破也就一千五百兩銀子。」

但實際情況這是不可能的,後宮之中,人情來往非常嚴重,不可能沒有開銷。慕容沅一面聽,一面總結,「就是說,鮑嬤嬤有不少不義之財。」

「對。」白嬤嬤點頭道:「所以先前我還覺得公主想多了,現在想想,十有八九鮑嬤嬤是收了別人的錢,有意挑了碧晴上來,但是……」有些想不明白,「就算把碧晴弄到公主身邊當差,也值不了這麼多吧?」

怎麼值不了?難道沁水公主的命還不值三百黃金?只是這話慕容沅不好說,含混道:「興許幕後的人別有所圖。」然後又問,「那花嬤嬤又是個什麼來歷呢?」

「是專管鍾翎宮小廚房的。」

「那就是心腹之人了。」慕容沅往紫菀花的軟墊上靠了靠,——廚房可是重地,管著主子們的吃食安全呢,這個花嬤嬤,就算不是傅婕妤的得力臂膀,也是信得過的人,不然做不到這個職位上面。

白嬤嬤還在一頭霧水,「不明白,傅婕妤弄個小宮女過來有什麼用?再說了,公主和她又沒有過節,實在是八竿子都打不著啊。」

「嬤嬤先別管這麼多了。」慕容沅打住她的發散思維,端起茶盅,潤了潤嗓子,「傅婕妤這個人我不了解,你先說說她,或許就能大概分析出有什麼陰謀了。」

白嬤嬤不知道,自己卻是記得前世事情的。

如果母后黑手真的是傅婕妤的話,她有什麼理由,要對一個小公主下手呢?而且她怎麼會知道小公主會早產?又怎麼知道姬夫人會下墮胎藥?碧晴那碗人蔘湯趕得太過巧妙,這裡面一定還有別的文章!

「要說傅婕妤也是命苦。」白嬤嬤嘆息了一句,開了頭,「原本有兩個皇子,雖說比不得郗皇后母儀天下,好歹也不比葛嬪差了。」

慕容沅知道郗皇后早年夭折了一個皇子,所以豫王是二皇子,中間老三、老四都是傅婕妤所生,靖惠太子排在第五,睿王行六,代王行七。但是傅婕妤一向身體不好,出來見人的次數少,也不愛說話,所以之前根本就沒有關注過她,更不用說,去打聽兩位已經過世的哥哥了。

聽到這兒,不由問道:「三皇兄和四皇兄是怎麼夭折的呢?」

莫非是被玉貴妃害死的?所以,傅婕妤就恨上了泛秀宮?但是好像不對呀,這兩位比自己哥哥年紀還要大呢。

果不其然,白嬤嬤「嗐」了一聲,「夭折?看來公主當年太小不記得了,孝平王和孝安王死的時候,是五年前,那會兒公主才得兩歲多呢。」也喝了一口茶,繼續道:「那年南邊水寇登岸,燒殺搶劫、無惡不作,鬧得江南幾省深受其害……」

武帝一怒之下,決定派大軍南下平流寇之亂。

時年二十歲的孝平王領兵馬大元帥出征,連著打了好幾個勝仗,消息傳回京城,武帝當然是龍心大悅,贊道:「此子英武奮勇,深肖朕。」,結果誇完兒子沒多久,孝平王就在一場戰役中,死於流矢。

剛巧孝平王妃懷有身孕,聽聞這個消息,八月早產,結果一屍兩命。

孝安王見哥哥和嫂嫂、侄兒枉死,悲憤難當,不免說了一些過激的話,指責是有人故意謀害哥哥,可是又沒有證據,反倒被武帝叫進宮訓斥了一通。他原本就不如哥哥英武出眾,性子又要莽撞一些,被老爹罵了以後就借酒澆愁,然後還在酒樓和人打架,偏偏打死了一家官員的獨子,當時鬧得滿城風雨。

武帝怒其不爭,雖然不忍心讓兒子以命償命,但是也不能就這麼放縱,好歹得給臣子一個說法,因而杖殺了孝安王的一個小廝頂罪,然後責令孝安王去皇陵思過,命其三年不得回來。

結果連三個月都沒有等到,孝安王便憂憤成疾病倒了。

傅婕妤苦苦哀求,終於求得皇帝派了太醫過去治病,但是卻不管用,孝安王始終高熱不退,只堪堪拖了十幾天功夫,最後將十七歲的年輕皇子給送走了。

當時孝平王妃死後,王府中其他姬妾也沒有孩子和身孕,全部送入皇家寺廟,而孝安王還沒有成親,兩兄弟死了,連個後人都沒有留下。

傅婕妤連喪二子,被這沉重的打擊壓得喘不過氣,也病了許久,最終好歹九死一生熬了過來。然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臨穎公主找了駙馬,再求皇帝特旨破例,給駙馬派了一個刺史之職,將小兩口遠遠的打發出了京城。

再之後,就一直是現在這種深居簡出的狀態。

慕容沅聽完以後,木獃獃的怔了半晌,——這裡面的水也太深了吧?愛恨情仇、糾纏瓜葛,只怕刨三天三夜都還有料呢。

兩個哥哥死得蹊蹺,裡面大有文章,不過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還是想不明白。

不過眼下沒功夫細琢磨,抬頭看了看銅漏水滴,皇帝爹吃藥的時間快到了,於是起身道:「先不急,等我回來再慢慢兒說。」

一出門,就看見宇文極綳著俊臉坐在連廊上。

慕容沅急匆匆出門,看了一眼,沒管他就下了台階,結果背後突然響起一聲低吼,「慕容沅!」愣了一下,再回頭,慕容……?沅?不就是自己的大名嗎?平時根本沒有人這麼叫喚,看向那臉色難看的小孔雀,「有事?」

「你就這麼走了?」宇文極沉著臉問道。

慕容沅不明白,「你有事?」擺了擺手,扭回頭往前走,甩下一句,「我先去父皇那邊看著他吃藥,回來再說。」

宇文極快步追了上來,「就這麼完了?」

慕容沅莫名其妙,「什麼完了?」正在不解,樂鶯扯了扯她袖子,背著宇文極做了一個撇嘴生氣的臉色,這才明白過來,好笑道:「你還在生氣啊?阿蘭若。」

宇文極不說話,一臉「你終於明白過來」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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