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慕容沅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過去道一聲謝。」宇文極年紀還小,不用避諱,繞過屏風與玉貴妃說道:「今夜多謝貴妃娘娘出言相救,救命之恩,必定銘刻在心。」

玉貴妃搖了搖頭,「是你救阿沅在先,應該是我給你道謝才對。」表了歉意,「倒是讓岑蒼出手的慢了,害你受了傷,真是對不住。」

宇文極禮貌回道:「不要緊的。」

因他還是一個八歲幼童,今夜又亂得很,再去前面外宮怕不安全,玉貴妃便安排了泛秀宮的偏殿與他住,「只管好生安歇便是,夜裡會有人值夜巡邏的,不用擔心。」

「多謝皇上、貴妃娘娘。」宇文極禮數周全,還和睿王打了一個招呼,然後才翩翩然告辭而去,在門口見著慕容沅,問道:「還有事?」

慕容沅穿一身紫菀花的繡花小襖,月白裙兒,包子頭上掛了兩串漂亮的紫水晶,站在那兒,好似一個粉雕玉琢的水晶娃娃。像是想要說點什麼,欲言又止,最後卻只是搖頭道:「沒什麼,你走吧。」

宇文極烏黑的眼珠轉得飛快,「哦」了一聲,「那我走了。」露出一副「我們是好夥伴你卻不信任我」的受傷表情,「你別發愁,以後我不問你就是了。」

哎?我發什麼愁?慕容沅覺得自己多此一舉,越描越黑,又不想讓著彆扭孩子對姬暮年誤會,只好胡亂編了一謊言,「不是你想那樣,姬公子人挺好的,我就是沒見他給別人包紮過傷口,不知本事如何,怕把你的手給治壞了。」

「怎麼會?」宇文極神色一松,不以為意道:「不過是皮外傷而已,就算不用藥,過幾天也會自個兒好的。」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嘲笑她,「小丫頭,就是喜歡一驚一乍的,我還當是個什麼事兒呢。」

你不小?慕容沅白了他一眼,氣笑道:「行了,快去睡吧。」

因為端木雍容是成年男子,即便身為侍衛,晚上也不是允許在泛秀宮逗留的,因而在敬思殿睡了一夜,次日早起才又見到自家小主子。便是此刻被特許進內宮,身邊也是跟著一群太監宮女的,不能單獨行走。

宇文極伸著懶腰,活動身體,一副睡得又好又飽的樣子。

端木雍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眉頭微皺。

在來燕國之前,就有仔細搜集過燕國皇室的資料。玉貴妃是大蜀王朝的公主,做了燕國皇帝的寵妃,沁水公主更是他的掌上明珠,一貫跋扈嬌寵、任性妄為,宮中上上下下,除了皇太后以外,根本就沒有人敢得罪她。

這樣一個麻煩精自己可不想沾惹,再抬眼,看向宇文極權,當然也不想他和小公主有什麼瓜葛。自己陪著他呆在燕國的日子裡,以安寧平靜為上,沾上麻煩就不好了。

因而琢磨了下,說道:「聽說沁水公主的脾氣挺大的,咱們來燕國做客,往後還是多避忌一些的好,盡量少招惹她。」

宇文極微笑道:「放心,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端木雍容聽出了話里的不滿,卻只平聲道:「大皇子殿下一向讓人放心。」那張峻毅如山的臉龐上,依舊沒有任何錶情,彷彿這世上沒有什麼能讓他動一動情緒,能讓他挑一挑眉頭。

宇文極冷冷看了一眼,別開視線。

經過昨夜的事,沁水公主已經欠下自己一份過命人情了。就算自己不招惹她,她也回來招惹自己的。沒法子,自己還要在燕國待很長一段時間,不想處處受制於人,受制於端木雍容!有了沁水公主這張護身符,多的不敢說,至少在皇宮裡面,不會有人敢為難自己。

「屬下冒昧,大皇子之前為什麼來泛秀宮呢?」端木雍容忽然問道。

他的身量原本就十分高大提拔,宇文極是小孩子,還不及他胸口,那聲音就好像是從天上降下一般,有著不容不答的威嚴。

宇文極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忍住被脅迫的羞辱,抬起頭回道:「我聽說其他的人都回國去了,有些惱,就和沁水公主多說了幾句,不巧遇上了昨夜的事。」那雙烏黑漂亮的眼眸里,露出孩子氣的委屈,「把我撇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破地方……」

「不必再說了。」端木雍容打斷他的不當言辭,平靜道:「如此小事,大皇子無須放在心上,往後不可再有如此非議。」

宇文極一臉忿忿的樣子,閉了嘴,氣鼓鼓的。

「阿蘭若!」慕容沅穿了一身緋色的琵琶襟外衫,內里雲雁細錦衣,因為就在內院裡面,倒是沒有披風。她提著裙子從台階上下來,百褶百絲的撒花湘裙隨之盈動,襯得她好似一隻輕巧的蝴蝶,靈動而可愛。

宇文極朝她笑道:「早啊。」

「我叫你去用早膳。」正如宇文極預料的那樣,慕容沅因為他的捨命相救,不免多了一份感激關照之意,怕他不熟悉,連宮女都不用乾脆親自過來喊人,——的的確確是她主動招惹宇文極,而不是宇文極有什麼企圖。

端木雍容只能看著兩個小傢伙一起走了,卻無法說什麼。

這邊宇文極跟著慕容沅入了席,極有禮貌的跟玉貴妃和睿王見禮,吃飯的時候,舉止端端正正,既不東張西望,也不挑食,宮人夾什麼就吃什麼。吃完後,飯碗裡面一粒米都沒有剩下,看得出來,自幼受的教育就十分嚴厲苛刻。

與之相比,睿王和慕容沅倒像是被嬌慣的孩子了。

睿王從小聰敏好學、求學心切,對東羌的事頗有興趣,吃完飯,便拉著宇文極問起許多羌國的事。宇文極雖然年紀小,但是對答從容、言辭流利,兩人一問一答,頗有幾分相談甚歡。

慕容沅反倒插不上嘴,只能樂呵呵走過去找母親,說起閑篇,「那個胭脂鵝瓤捲兒甜了一點,別的還好,皮兒做的又鬆軟又有嚼頭呢。」經過她的有心改善,最近和母親的關係已經親密不少了。

「是想著你小孩子家家的,愛吃甜,才讓人多放的糖。」

玉貴妃也覺得小女兒最近乖巧懂事,不管怎樣,畢竟慕容沅都是自己的親生骨血,女兒親近時,沒有道理板著臉不理會。況且在宮中,自己也不願意和別人說話,只有對著一雙兒女,才能提起精神說話,因而話雖不多,也聊了下去。

倒是瞧著兒子和宇文極聊得十分開心,再想起女兒平時孤孤單單的,反正自己是不能再生孩子的了,不如給他們找個玩伴兒。但是又怕宇文極的性子沒摸透,不好把話說死了,因而開口道:「阿蘭若,既然你在泛秀宮裡受了傷,就且在這邊養養,等傷好了再搬回去吧。」

宇文極知道是自己的妙語連珠起了作用,面上卻一副微微意外的表情,但是也不說拒絕的話,只是遲疑的看了看睿王和慕容沅。

睿王朝他笑道:「我看母妃這個主意挺好的,你先留下來吧。」看向妹妹,「正好你和阿沅差不多大,一起玩兒,一起說說話也是好的。」

宇文極沉吟了下,起身道:「既然是盛情難卻,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倒是慕容沅眨了眨眼看他,這小子……說不出哪兒怪怪的,才多會兒功夫,就哄得母親和哥哥都喜歡他,——想起他用那傲嬌調調喝斥自己,什麼「婆婆媽媽」,什麼「小丫頭」,就是一陣好氣好笑。

就這樣,宇文極暫時在泛秀宮住了下來。

——基本上擺脫了端木雍容的控制。

要說他手上的傷也不算重,畢竟只是傷著皮肉,只是深了點兒,但是小孩子的修復再生能力都很強,不過兩、三天,外表就已經看起來癒合了。

慕容沅每天捧了醫書看,決定先用宇文極這個簡單的外傷當例子,找一點中藥裡面促進傷口癒合的,每天換紗布的時候,也都親自動手幫他纏上去,——所謂熟能生巧,將來有事才不至於手忙腳亂。

宇文極看著她一臉認真的換紗布、纏紗布,再看看旁邊的醫書,似有了悟,「我明白了,你這是……嗯,拿我當練手的玩兒呢。」

哎?被你看出來了?慕容沅抬頭訕訕一笑,「你自己說了不要緊的。」

宇文極冷哼了一聲。

自己堂堂的東羌國嫡長大皇子,現在居然被一個學醫的小丫頭拿來練手!要不是自己還要在燕國住許久,仰仗著她,早就給她腦袋上敲一個爆栗子了。

慕容沅前世是醫生,且有那麼一點強迫症的職業病,工作的時候挺認真的,沒顧得上看宇文極的表情,低頭忙活了一陣,直起身子,「嘿嘿,好了。」

白嬤嬤等人都是驚訝,原本以為她小孩兒家家鬧著玩兒,反正宇文極受傷不重,就由得她去搗鼓,沒想到還真有一手呢。

樂鶯插嘴道:「公主真是厲害,紗布纏得和姬公子一樣呢。」

「以後叫姬大人。」白嬤嬤訓斥她,「昨兒皇上已經封了姬大人官職,往後不要姬公子、姬公子的叫,顯得沒規沒矩的。」

「是。」樂鶯低垂腦袋應道。

慕容沅被她們一提醒,倒是忍不住蹙眉細細思量起來。

——怎麼和前世不一樣了。

前世自己嫁給姬暮年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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