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慕容沅所處的這個時代,風氣比較開明,沒有「男女七歲不同席」這一說,當然她也沒有七歲,所以自然而然和靖惠太子乘坐一車。

在車內,不由自主的打量起哥哥。

十六、七歲的俊秀少年,五官繼承皇帝,朗眉疏目、端方大氣,身量勻稱適中,臉上線條柔和,使得他看起來帶了幾分敦厚溫和。人嘛,也挺聰明的,吟詩作賦亦有幾分小小才氣,待人接物亦是大方。

不過這種性子做個逍遙王爺還行,做儲君就有點不合格了。

想到這兒,慕容沅忍不住擔心起來,「太子哥哥,昨兒父皇才訓斥了你,今天你就帶我出去玩兒,回頭別再又挨訓了。」

「嗯?」靖惠太子眼睛一亮,秀目宛若星子,襯得他有一種別樣溫柔,「阿沅還知道關心哥哥呢。」並沒有把妹妹的話放在心上,反倒介紹起京城的各色小吃來,一路上絮絮叨叨的。

為了討妹妹歡心,於是帶著一氣兒的逛,獻寶似的,什麼珠寶、胭脂、擺件、糖人兒、泥人兒,吃的穿的用的,跟暴發戶似的買了半車。反正他從小養尊處優長大,從沒為銀子煩惱過,妹妹喜歡那些東西多久都不要緊,看膩了扔了便是,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如此大半個皇城逛下來,宮人們臉上都出疲乏之色,靖惠太子自己也覺得有點累,更是擔心的看向妹妹,小胳膊小腿兒的,「阿沅你累了吧?」提議道:「那我們去匯香樓吃水晶包子。」

一行人到了匯香樓,先擾民的將客人都攆了出去,整個樓都被太子殿下給包圓兒了,侍衛們在下面候著,樓上作陪的只有姬暮年。

靖惠太子笑道:「難得出來,今兒又是休假,咱們可要逛夠本再回去。」

姬暮年微笑,「太子殿下興緻甚好。」

他原本就是清雅高華的人物,此刻逆光坐在窗前,俊秀好似玉雕一般的臉上微微含笑,鳳目秀長,一言一笑都折出淡淡光華。便是敷衍之語,經他那優雅平緩的語調說出來,都別一番風味兒。

慕容沅看了看他,心中說不清是什麼複雜情緒。

沒過多會兒,匯香樓的招牌水晶包子端了上來。要說這外頭的東西,也未必就真的比宮裡面的做得好吃,不過是個新鮮意思罷了。

靖惠太子有心逗妹妹開心一點兒,細細介紹,「這外頭的包子和宮裡不一樣,是剛出籠就端上來的,講究的就是一個熱乎氣兒。」而宮裡,都是有人先試過溫度,才敢讓主子們吃,「等下要先揭開一個小口,讓熱氣跑一下,然後試試溫度再吃,否則被汁水燙著就不好了。」

為了清凈,所有服侍的人都留在了樓下。

他一面說,一面親自示範,給妹妹夾了一個包子,戳了小小口子,又估摸了一下時間,才將碟子推過去,「吃吧。」還不放心叮嚀,「嘗一嘗,小心別燙著了舌頭。」

這等待遇,就是太子妃也沒有享受過。

然而慕容沅恍恍惚惚的,早就自己動手夾了一個包子,也沒吹,也沒等,就那麼一口咬下去,頓時吃痛,「啊!噝……」含混了一瞬,接著又是一聲更厲害的慘叫,頓時眼淚汪汪,「疼、疼疼……」

「燙著了?」靖惠太子慌忙掰過妹妹的臉,急道:「快張嘴讓我瞧瞧。」結果一瞧嚇一跳,又好氣又好笑,「你慌什麼?怎麼還把舌頭給咬了?」又憐惜的輕輕吹氣,還用手扇了扇,「這可疼得厲害了。」

慕容沅一雙又大又長的的漂亮丹鳳眼,已經變作一汪湖水。

姬暮年默不作聲站了起來,飛快下樓,然後找了一碗涼水過來,遞到她的面前,「公主殿下含一口,能鎮痛和降溫。」又讓人拿了盆子,讓她吐了,如此反覆了幾次,方才又問:「好些沒有?」

慕容沅淚盈於睫,「唔……好些了。」

「在下略懂一些醫術。」姬暮年語調平緩,說道:「公主殿下要是不介意,張嘴讓我瞧瞧,看看有沒有傷著。」

靖惠太子連連點頭,「快讓暮年看看,他的醫術很不錯的。」

哎?慕容沅當然知道姬暮年醫術不錯,人家前世可是太醫院首,但……在他面前把小小嘴巴張開,伸出舌頭,為什麼感覺這麼奇怪?當他彎腰俯身時,俊秀如玉的臉龐近在咫尺,烏黑眸子就在眼前,心裡說不盡的尷尬!

姬暮年認真的觀察著她的舌頭,神情十分專註。

靖惠太子忽地驚呼,「阿沅,你是不是疼的很厲害?臉都紅了。」

慕容沅聞言更尷尬了。

「沒事。」姬暮年站直了身體,「就是咬破了,這幾天吃東西會有點疼,公主先吃清淡一點,養幾天應該就能長回去。」

「那就好。」靖惠太子送了一口氣,拉著慕容沅,掏出帕子給她擦眼淚,「好妹妹,都是哥哥不好,那會兒應該早點跟你說的……」還是不放心,猶豫問道:「暮年,要不要給慕容沅敷點葯?難道就這麼讓她舌頭爛著不成?」

姬暮年原本想說不用的,可是一剎那,心頭閃過一絲疑惑和猶豫。

似乎有點不大對勁,小公主和前世的性子很不一樣,談不上文靜乖巧,但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跋扈囂張,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還有讓自己覺得怪異的是,她似乎……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仔細回想,方才絕對不是自己的錯覺。

為什麼,她不敢看自己的眼睛?姬暮年心思轉得飛快,對方是金枝玉葉,又是皇宮裡第一得寵的天之驕女,沒有道理害怕或者避忌自己,除非……她心中有愧。

心裡突然生出一個驚心動魄的念頭!既然自己都能重活一世,那她呢?前世自己什麼都沒有做錯,臨死之前只有滿心怨恨,不甘心,不肯消散踏入輪迴,所以才會有了這一世的重生。

而她被母親一碗打胎葯送了命,是不是,也不甘心?她不敢看自己的眼睛,是不是還記得前世的事,——是覺得牽連了姬家心生愧疚?還是因為母親給她下了打胎葯,所以深恨姬家的人?

姬暮年略微沉吟,便道:「不如這樣,我家就在附近不遠,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先去我家,歇一歇腳,這點小傷我還是能幫上忙的。」補了一句,「太子殿下好心帶公主殿下出來玩,還是不要鬧得太大動靜的好。」

這句話戳到了靖惠太子的心窩上,連連點頭,「行,那就先去你家。」

但是慕容沅不想看到姬夫人。

原本前世姬夫人對自己還不錯,可是後來回想,那時候她給自己做吃食和物件,不過都是為了套近乎,進而好把自己哄騙出去,方便在茶水裡面下墮胎藥罷了。居然給沁水公主下墮胎藥!真不知道是說她有膽氣好呢,還是說她傻更準確一些?當面一套背面一套,虛情假意、暗藏心機!

當然了,她討厭自己也是正常,想讓自己落胎也能理解,誰會喜歡帶球的兒媳婦呢?但自己也不是抖M體質,就算不恨她,也肯定喜歡不起來,更不願意見到她,再回憶起前世的那些倒霉事兒。因而在哥哥懷裡忸怩,「我不累,好不容易才出來一次呢,咱們多逛逛,就在店裡面歇一歇,好不好?」

「看你急的。」靖惠太子聽得妹妹撒嬌,心都化成一灘水了,好脾氣的任憑她扭來扭去,笑著哄道:「姬府就在前面沒多遠的地方,咱們歇歇,還有半下午可以逛呢。」一手抱著妹妹,一手扶著樓梯慢慢下去。

剛到門口,慕容沅正打算再多纏磨哥哥幾句,冷不丁的,「唧」的一記銳利響聲,像是利箭飛速劃破了空氣,一道紅光轉瞬划過!

緊接著,便是「啪!」的一聲脆響,居然是一支燃著火油的飛箭!隔得大約有幾人遠,穩穩的釘在了太子的車輦上面,那些綢啊、緞啊,都是極度易燃的東西,火苗瞬間升騰起來!眾侍衛都是吃驚愣了一下,旋即有人反應快,大喊道:「護駕!保護太子殿下!保護公主殿下!!」

有刺客?慕容沅本能的往哥哥懷裡一縮,急聲喊道:「太子哥哥,快蹲下!」誰知道飛箭是從對面哪個窗戶射出來的?對方居高臨下,越高的人目標越是明顯,太子抱著自己,豈不是正好成了別人的靶子?

靖惠太子聞言,趕忙摟著妹妹蹲了下去。

而姬暮年卻並不畏懼,站直身體,抬頭順著方向眺望了一眼,高聲指道:「箭是從那個方向射出來的,快派人去追!把樓給封了!」

說起來,他並不是太子府中的屬官,但是此刻人群大亂,獨他思路清晰,當即便有侍衛沖了過去,也不管是誰在下命令了。畢竟行刺太子和公主是大罪,特別是行刺一國儲君,不光刺客有罪,這些侍衛亦是要被牽連的,——就算主子沒受傷,也會落一個清理現場不幹凈的罪名。

靖惠太子早就被侍衛們團團圍了起來,護著進了門,退到裡面,他的臉色明顯有點蒼白,卻顧不上自己,而是一疊聲道:「阿沅,嚇著你沒有?別怕,別怕,有太子哥哥替你擋著呢。」

慕容沅聞言一怔,「太子哥哥……」說什麼傻話呢?替自己擋著?難不成有飛箭過來,他還要……用他的身體當肉盾不成?不由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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