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武帝萬萬沒有想到,隨口一問,小女兒能說出如此頭頭是道的話,條理清晰、有理有據,竟然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而事實上,慕容沅正在滿心後悔。叫你得瑟!叫你賣弄!看把皇帝爹給嚇著了吧?等下覺得你早熟過頭,當做妖怪附身,直接讓人把你拖出去打死。

不過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武帝是天下第一偏心爹,打心眼兒里,就認為自己的小女兒是最好的、最聰明的,以前刁蠻任性都能看出七分好,現在更是覺得有十二分了。只要慕容沅不說人類登上月球這種話題,都在許可範圍之內,倒是惹得他一陣惆悵,「哎,你要是一個兒子該多好。」

如果小女兒是皇子的話,自己必定精心培育他,親力親為教導他,把他培養成天底下最合格的儲君,也就不用為太子那種綿軟性子煩惱了。

慕容沅不知道皇帝爹的內心活動,一片惴惴不安,決定少說少錯,故作一臉天真嬌憨,忸怩道:「父皇,阿沅都是瞎琢磨的……」

「很好,你琢磨的很好。」武帝不吝讚美之語,拉起她的小藕節胳膊,在上面拍了拍,「阿沅最近懂事了許多,更聰慧了。」

慕容沅一陣汗顏,不想在提心弔膽繼續這個話題,趕忙轉移道:「可是父皇,這些都只是咱們的猜測。」刻意加重了「咱們」二字,都是你老人家暗示的,不是我想出來的,「萬一,陳嬤嬤真的是宮裡的人指使的呢?其實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啊。」

「問得好。」武帝看向女兒的目光更滿意了,有一種做父母的養了天才寶寶的驕傲,不厭其煩,細細的跟女兒解釋分析,「阿沅你想一想,假如有人只是單純想要嚇你,還會先在學堂弄出一個貓爪印,來提醒你嗎?」

「提醒?」慕容沅先是一怔,繼而慢慢有些領悟,不過這一次學乖了,不然再做天才寶寶,而是以六歲小蘿莉的純潔目光,眨巴眨巴,看向皇帝爹,「父皇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提醒嗎?」對啦,反正都是父皇你老人家的意思。

武帝沒有留意女兒的小小心機,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懷疑過,而是循循善誘說道:「你想一想,在紙上面留那麼一個貓爪印,有什麼用處?不就是為了提醒你們,有人要用貓兒事件搗亂嗎?再然後,你們有了戒備之心,就在半路上留了小太監,想要碰到搗鬼的人……」

慕容沅心下已經完全領悟過來。

那人故意先做點手腳,讓自己和哥哥起疑心,然後那貓兒也是受傷的,腿斷了跑不掉,甚至……故意讓芹香被人抓到。芹香或許知情,或許被自家主子給賣了,緊跟著就牽扯出來陳嬤嬤,然後她一通亂咬。不僅把葛嬪和皇后給拉下水,還讓玉貴妃和虞美人有了嫌疑,後宮一團亂,大家斗得跟烏眼雞一樣。

沒想到,看起來簡簡單單的陰謀,居然有這麼多的彎彎繞繞,可笑自己和哥哥還在沾沾自喜,以為洞察先機,把芹香和陳嬤嬤給抓住了。卻不知道,是別人有意如此,讓一干人等都掉了這個連環圈套!

武帝正色道:「所以這起事件絕不是那麼簡單,不管幕後黑手是誰,就算暫時查不出,也不能自亂陣腳讓他得了意!後宮裡,當然還是以平平靜靜為上。」

「是。」慕容沅不免有點沮喪,「我和哥哥都中了別人的圈套了。」

「看你腮幫子鼓的。」武帝反倒笑了,捏了捏女兒粉嘟嘟的臉頰,「誰不是吃一塹、長一智?你才多大一點年紀?經歷過多少事?若論耍手段、玩心眼兒,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慕容沅連連點頭,然後一臉狗腿的笑,「都靠父皇教我啦!」

武帝眼裡的笑容更深了,只覺自己有福氣,上天才會給自己這樣一個窩心的女兒,寶貝疙瘩似的,正色應道:「阿沅想學,父皇什麼都教給你,等你長大以後,一定是個才貌雙全、秀外慧中的好姑娘。」繼而眉頭微皺,「駙馬一定要好好挑。」

哎?爹啊,你想得也太遙遠了吧?慕容沅一頭黑線。

不好應答,只得「嘿嘿」乾笑了兩聲,倒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姬暮年,這一世自己的駙馬,應該不會再是他了。

「啟稟太后娘娘,周小姐過來給您請安。」

上官太后正在專心致志的修剪盆景,手上拿了小銀剪子,猶豫半天才小心翼翼的下手,「咔嚓」一聲,然後起身看了看,臉上露出欣賞傑作的滿意神色。弄完了,然後踩在宮女的服侍下洗手,淡聲道:「讓進來吧。」

「給老祖宗請安。」周宛宛年紀雖小,行禮卻十分規範,透著大家閨秀的氣韻。

比起潑辣的隆慶公主,上官太后更喜歡這個秀氣的小丫頭,笑容和藹,拉了她在身邊坐下,「好丫頭,難為你小小年紀就這麼懂事。」

「多謝老祖宗誇獎。」周宛宛笑得十分羞澀,然後又問起太后的身體,今兒吃了什麼呀,昨兒睡得可好呀,還道:「宛宛早就想過來看望老祖宗了。」

上官太后聽得樂呵呵的,與身邊的魏女官笑道:「瞧瞧這小嘴兒甜的,哀家呀,心裡可真是比喝了蜜還要甜。」

周宛宛年紀雖小,耐性還不錯,陪著太后說了半晌孩子氣的家常話,方才轉到正題,小小聲道:「老祖宗,宛宛想去看一看娘親。」

「來都來了,去吧。」上官太后很好說話的樣子,招手叫了一個宮女,「你領著宛宛都後面去找隆慶。」等人走了,卻是收斂了笑意,「今兒金鑾殿那邊熱鬧的很,想必皇后忙壞了,所以才沒顧上約束自己的外孫女兒。」

魏女官不好評論皇后的是非,只是笑了笑。

「罷了。」上官太后悠悠一笑,「老婆子,還是少說話、少惹人嫌,兒孫們才肯多孝敬,哀家呀,正好樂得清靜一點兒呢。」

魏女官陪笑道:「太后娘娘說笑了,上上下下誰敢不孝敬您呢?」心下知道主子是一個精明的,虛話不敢多說,轉而道:「金鑾殿那邊不讓人進去,不過還是打聽到了一些,說是有人用貓嚇唬三公主,皇上叫人來審問呢。」

上官太后坐在長條椅上,閉上眼睛養神,擺手道:「由得他們去吧。」呼吸漸漸均勻,只慢悠悠的補了一句,「若無大事,就不必來回哀家了。」意思是,要緊事一定不能漏掉。

魏女官服侍多年,深諳主子脾性,當即輕聲道:「奴婢明白。」然後輕手輕腳拿了一張小小薄被,替太后搭上,自己則在角落裡靜靜坐下,不言不語的拿出一串佛珠,無聲的揉捻滾動起來。

另外一頭,周宛宛在後院見到了自己的親娘。

「母后讓你過來的?」隆慶公主問道。

當初郗皇后長子夭折以後,好幾年都沒有懷孕,得了她,便有了能再度生兒子的希望,所以對女兒寵愛無比。要說只是這樣,隆慶公主也就是一個被嬌慣壞的姑娘,但是十年後,郗皇后居然又生下了靖惠太子!於是關注點和重心,頓時全都轉移到了幼子身上。

前十年把女兒寵到天上去,後面卻又將女兒冷落到了海角,眼裡、心裡、嘴裡,心心念念的都是靖惠太子。這一熱一冷的,親娘的情感變化委實有點大,於是隆慶公主養出一副古怪性子。

因而周宛宛剛說了一句,「不是,是我自己偷偷溜過來的。」

隆慶公主頓時冷哼道:「我就知道,母后哪裡還想得起我來?!」又訓女兒,「這麼些天了,你怎麼才想起來看我?別人想不起我,你不會自己來嗎?」

周宛宛知道自己母親脾氣不好,怕挨罵,趕忙解釋,「我原是要來的,可是外祖母說了,說娘你……在老祖宗這邊靜養著,叫我不要打擾。」

「靜養?不要打擾?」隆慶公主冷笑連連,「真是說得出口!」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手,怒氣更甚,「我的手都傷了,只管把我扔在這兒受罪,不來看我也罷了,居然還不讓你來?!」

周宛宛的頭越發低了,要說自己其實也不想過來的,可是……今兒像是發生了大事,自己要是不說的話,回頭母親知道又是一頓臭罵。

「那怎麼你今兒過來,沒人管了?」隆慶公主不滿問道。

周宛宛支支吾吾的,把今兒的事,外頭能知道的都說了一遍。

「什麼?!」隆慶公主大驚大怒,「所有人都去了?都去了?!」她一連問了兩遍,越問越怒,要不是說這話的是自己女兒,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

周宛宛從未見過母親如此猙獰,嚇得往後縮了縮,「娘……我、我去找老祖宗說話。」小臉蒼白,忙不迭的往外跑了。

隆慶公主氣得咬牙切齒,「咯咯」作響,都去了,都去了!所有的人都去了!只有自己被關在這兒,沒人管,自己可是堂堂正正嫡長女,竟然比不得那些小婦養的?!父親沒良心不說,就連母親也不管自己,親生女兒,竟然可有可無!!為了一個作死的小丫頭,整個皇宮的人陪著她折騰,她倒成祖宗了!

心裡那個恨啊,要是能化作滔滔江水,只怕都能把皇宮給淹沒了。

不過她雖然性子暴躁,兼古怪,但並不是傻。情知這會兒鬧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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