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慕容沅真是嘆為觀止。

人家皇室里都是陰謀算計、勾心鬥角,這慕容一家倒好,皇帝乾脆親自上陣動手了。不過繼而想想,皇帝若是不這麼做,誰又敢打破隆慶公主的頭?誰又敢折斷她的手指?更不用說,還有一個趕過來護駕的皇太后。

前世自己並沒有見過上官太后,因為已經過世。而今生,上官太后一直吃齋念佛,除了盛大的節日,平時並不讓嬪妃晚輩們過去請安,就連昨兒隆慶公主的生辰宴席,都沒有出席,只是讓人送了一份壽禮罷了。

所以眼下,自己還是頭一次見到。

上官太后走到大殿中央坐下,隆慶公主舉著殘手,哭得泣不成聲,「皇祖母你看,我的手……」目光憎恨的扭回頭,掃過玉貴妃、睿王、慕容沅,卻在和皇帝視線交接時,突兀的打了一個激靈!

武帝不依不饒,「你不服氣?還是朕處罰的不當?」

上官太后顧不上問事情,先朝外面罵道:「太醫呢?都死了?!還不趕快進來給隆慶包紮?一群蠢貨,當心哀家揭了你們的皮!」

蔡太醫聞聲磕磕絆絆跑了進來,抹了一把汗,趕忙上前打開藥箱,翻出紗布和膏藥,為隆慶公主接上斷指。心道,這都叫個什麼事兒啊?皇帝親自把女兒好好的手摺斷,然後再給重新接上,真真荒唐可笑。

可是腹誹歸腹誹,面上卻是一絲都不敢流露出來。

今兒虧得太后在這裡壓陣,否則萬一皇后要讓治,沁水公主又不讓,那自己該如何是好?治了,得罪玉貴妃和沁水公主等人;不治,皇后和隆慶公主豈肯善罷甘休?還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哇。

蔡太醫一邊心有餘悸的感慨,一邊聽隆慶公主哭爹喊娘的痛呼,好在不是什麼大傷,很快就給包紮好了。弄完了,再抹一把汗,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上官太后四下里環顧一圈兒。

玉貴妃額角上面一個明顯的磕傷,神色冷冷的,睿王站在前面,大有要替母親和妹妹出頭的架勢。而小公主氣嘟嘟的鼓著腮幫子,不時的將裹了紗布的手晃一晃,再掉幾顆金豆豆下來,惹得皇帝一陣又哄又勸。再看自己身邊,皇后一副驚嚇過度的樣子,拉著女兒的手無聲掉淚,像是畏懼皇帝不敢哭出聲來。

隆慶公主則是哽咽不已,「皇祖母,救我……」

「瞧瞧你們一個個的,像什麼話?!」上官太后氣惱抱怨,將隆慶公主拉到自己身邊,然後朝皇后問道:「告訴哀家,好好兒的怎麼動起手來了?」

郗皇后還沒開口,隆慶公主先激憤的搶話,「皇祖母!是那個……」抬頭看見父親陰冷的臉色,只得將辱罵妹妹的話咽了下去,「是三皇妹她先撒潑的,又哭又鬧,一邊打我,一邊又掐又擰,我……我一時著急想把她拉開,結果就……不小心碰著她的手了。」說著,便是嗚嗚咽咽的一陣哭。

慕容沅懂了,這是在掐頭去尾的打同情牌。

這種時候,當然還是自己這種小蘿莉說話,比較佔優勢啦。雖然自己哭戲的演技不夠精湛,但是現在手指鑽心一樣的痛,眼圈兒也還是熱的,擠幾滴眼淚出來完全不成問題。

「皇祖母……」慕容沅稚聲稚氣的,從父親懷裡掙脫下來,撲了上去,哭得比姐姐還要傷心一百分,「大皇姐她撒謊,分明是她先罵母妃是狐狸精的,還推了母妃,磕得頭破血流好嚇人……」姐姐抓住太后的左手,自己就抱右胳膊,「我去找大皇姐評理,她一生氣,就把慕容沅的手給掰斷了。」將那隻受傷的手舉起來,「皇祖母,好疼好疼的呢。」

其實心裡明白,郗皇后既然專門搬來皇太后救場,肯定是要偏向隆慶公主那邊的,但是偏心是一回事,面子上該做的樣子又是另外一回事。裝可憐、博同情,混淆是非等等,這幾套簡單戲路自己還是會的。

上官太后的目光微微驚訝。

按照沁水公主從前的爆炭脾氣,早就和姐姐對吵對罵,哪裡會可憐兮兮的跑過來抹眼淚?更不用說居然如此的嘴角伶俐,知道專揀對自己有利的哭訴,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此刻隆慶公主和慕容沅相距甚近,面對面的看著,聽了她這一番話,不由火上澆油,氣得大罵,「你少遮遮掩掩的!你敢說你沒打我?沒掐我?若不然,我又怎麼會推開你?!」

慕容沅瞪大一雙水汪汪的淚眼,無辜道:「大皇姐,當時我明明是拉你去給母妃賠罪的,怎麼說我打你?」她問:「那我打你哪兒了?掐你哪兒了?你總得把傷口給大家瞧一瞧,可不能這樣不講道理啊。」

隆慶公主被氣得差點噴一口血!妹妹當時的確又打又掐又擰自己來著,可是小孩家力氣小,至多當時留一個紅印兒,這會兒哪裡還會有什麼痕迹?不說這個還好,被妹妹這麼一問,反倒像是自己在誣陷她一樣。

不曾想,這小丫頭忽地變得如此奸詐了。

她的那個氣啊,你有父親做保護盾還不夠,還要來跟我搶皇祖母?氣得豁然直起身體,居高臨下看著妹妹,憤怒道:「你少在這兒胡攪蠻纏!!」

慕容沅「哇」的一聲大哭,站起身來,一面朝皇帝那邊跑,一面哭道:「大皇姐又生氣了,又要折斷我的手指頭了。」

武帝頓時一聲暴喝,「隆慶!說話就說話,你又嚇唬阿沅做什麼?!朕看你還是不知道悔改,越發放肆了!」

什麼叫又?又要折斷她的手指頭?又嚇唬她了?隆慶公主眼前一黑,差一點兒,就被妹妹和父親噎得喘不過氣。

郗皇后在旁邊看出點門道來,那小丫頭忽地機靈許多,火上澆油、架橋撥火的手段,竟然玩得溜溜兒的,不行,再鬧下去女兒只會更吃虧!趕忙喝斥女兒,「隆慶你給我閉嘴!」朝心腹趙嬤嬤遞了一個眼色,示意看著一點兒,然後飛快朝皇太后回道:「今兒的事,都是隆慶的錯。」

不這樣說,皇帝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只能先放低姿態,做可憐,「有件事情,想來母后還不曾聽說。」拿起帕子淌眼抹淚,繼續打同情牌,「周駙馬他……失足落水,……沒了。」

「什麼?」上官太后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這又是怎麼回事?」

郗皇后將女兒的說辭適當潤色,然後複述了一遍,垂淚道:「要說隆慶平時不是這樣的性子,今兒也是……因為駙馬走了,太傷心,這傻丫頭也是傷心糊塗了,這才……才會一點就炸亂了分寸。」

「原來如此。」上官太后目光同情的看向孫女,嘆道:「可憐見的,才得二十多歲就守了寡,真是一個苦命的丫頭。」

其實當朝的民風頗為開明,寡婦再嫁雖不提倡,但是壓力不大,隆慶公主又是金枝玉葉的皇室公主,守完三年孝,再找個駙馬完全不是個事兒。太后這麼說,不過是在明裡暗裡給孫女找借口罷了。

郗皇后如何不知?當即跟著哽咽起來,落淚道:「是啊,我苦命的兒。」一把抓過隆慶,捏了捏她,「你看一時糊塗辦得糊塗事兒,好好的,便是跟你玉母妃有點爭執,也不該動手啊?更不用說,阿沅才多大一點點兒,弄傷了她,回頭你自己又後悔了。」

——隆慶公主會後悔才奇怪呢。

慕容沅心下冷笑,瞧瞧皇后娘娘的演技,先扯女兒死了駙馬好可憐,然後又是傷心氣暈了頭,接著是「一時糊塗辦了糊塗事兒」,最後居然還會後悔?真是笑話!

郗皇后又道:「糊塗丫頭,如今你父皇雖然已經責罰過你,但是還得你自己認錯才行。」催促女兒,「快,快去給玉貴妃和慕容沅賠個不是。」

上官太后也道:「是啊,快去吧。」

慕容沅看得目不轉睛,在皇后身上又學會了一招。

——這算變相的及時止損?

一開口便是皇帝已經責罰過隆慶公主,既然「已經責罰過」,那麼後面自然不用再責罰了。然後又放低姿態,再讓隆慶公主過來賠罪,按照常理,自己和母親應該接受這份歉意,最好是就此原諒才更好呢。否則人家都已經被責罰過了,又是賠禮道歉的,若是自己和母親還是咄咄逼人的話,就顯得有些得理不饒人了。

嗯嗯,皇后娘娘果然不是吃素的。

可惜她的女兒不肯配合,不肯就著母親搭好的台階下去,雖然在滿屋子的低氣壓下不敢發作,卻憤憤然道:「憑什麼是我賠禮道歉?別人磕破了頭,我的頭也被打破啊!別人斷了一根手指,那我還斷了兩根呢?!」她滿眼的絕望之色,「原來,就連母后和皇祖母也不疼我……」

父親的眼裡只有玉氏、睿王和那小丫頭,母親的眼裡只有弟弟太子,只要能夠保證太子的儲君之位,根本就不心疼女兒受了什麼委屈,而皇祖母……凡事都只憑她的心意行事,未必真的有多疼愛自己這個孫女。

一家子人,沒有一個是向著自己的。

隆慶公主滿心的絕望和怨憤,根本不理會皇后和皇太后說話,而這種悲觀厭世情緒,在弟弟靖惠太子過來以後,更是被推倒了最高點!

「阿沅!」靖惠太子一進門,就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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