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早在隆慶公主和玉貴妃起爭執之初,就有泛秀宮的人去請聖駕了,加上金鑾殿和鳳棲宮都在皇宮中央,相距並不遠,所以皇帝很快趕來,剛剛好看到慘烈的一幕!玉貴妃滿面鮮血被人扶著,慕容沅一聲慘叫,被隆慶公主狠狠甩開!

救兵來了!慕容沅心下明白,扭頭就朝皇帝身邊跑了過去,將手放在面前,撕心裂肺放聲大哭,「父皇……,我的手、我的手……」金豆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我的手指頭沒有了。」

方才她和隆慶公主一番爭執,誰也沒看清。直到此刻,眾人才發現那雪白纖細的小小手指,以奇怪的樣子歪著,關節處已經紅腫,明顯是被人生生掰斷了!

玉貴妃起先還以為女兒是在撒潑而已,見狀不由驚住,慌忙沖了過來,拉起她的小手,焦急道:「阿沅,你的手怎麼了?」哪怕對女兒再疏離,那也只是情感上的,親眼看著女兒受傷又是另一回事,當即喝斥周圍的太醫,「別管本宮,先給阿沅瞧一瞧!」

郗皇后心裡一涼,情知事情越鬧越大了。

人人都知道皇帝盛寵玉氏,沒錯,她的確是三千寵愛在一身,——但是玉氏和皇帝有著血海深仇,心結難解,平時里連笑臉都懶得奉送,兩人的關係並不是很好,更多的只是皇帝單方面的寵愛。

而沁水公主則不一樣。

她的確是一個被皇帝寵壞了小丫頭,驕縱、跋扈,凡事爭強好勝,不讓人,然而縱有百般不是,卻有一項能耐,——在皇帝面前十分嘴甜、討巧,哄得皇帝對她事事遷就和縱容,幾乎達到百依百順的地步。

今日女兒隆慶先是辱罵玉貴妃,繼而又推倒了她,已經捅了簍子,現在還把那小丫頭的手指掰斷,皇帝絕不會善罷甘休!像之前沁水公主不過被貓兒抓了幾下,皇帝就將所有貓兒撲殺!而今天,沁水公主斷了一指……

郗皇后覺得頭疼起來,——皇帝這些年脾氣越來越怪,越來越壞,只有那小丫頭是他的心尖尖,這事兒……到底該要如何收場?一想起皇帝那冰冷的無情眼神,就是一陣驚悚,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兒。

側首看向心腹趙嬤嬤,低聲耳語,「快,快請皇太后過來救隆慶。」又叫了另外一人,「讓太子趕快進宮。」有個兒子在自己身邊,底氣也足一點兒。

正如郗皇后預料的那樣,武帝臉色陰沉,整個大殿都彷彿布滿了烏雲,濃濃的一層,氣壓低的眾人都不敢出聲兒。

慕容沅還在哇哇大哭,「疼啊,父皇……我的手好疼……」白嬤嬤上去抱住她,她卻拚命掙扎,「走開!走開!」彷彿疼得已經失去了理智。

「朕來。」武帝上前摟了慕容沅,看著鬢髮凌亂,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小女兒,真真心痛難當,「別怕,有父皇在。」抬頭便是一聲斷喝,「蔡太醫!!動作還不快點?」

太醫院院首蔡太醫趕忙上前,撈起慕容沅的手腕,細細一看,「回皇上,三公主是手指關節處折斷,需要正骨,然後上夾板。」咽了咽口水,「但是……這樣做公主殿下會很疼。」

「聽話。」武帝抱著慕容沅坐在椅子里,柔聲哄道:「父皇摟著你,你扭了頭不看,很快就好了。」

玉貴妃急道:「阿沅你忍一忍。」

睿王擔心焦慮的看看母親,又看看妹妹,面上又氣又恨,扭頭惡狠狠瞪了隆慶公主一眼!但他畢竟十來歲了,懂事了,當著皇帝是不會口出惡言的,只是回頭哄妹妹,「母妃說的沒錯,阿沅你別動,好歹得把手指給正回來再說。」

「不不不!」慕容沅的手確實很疼,更要裝做六歲蘿莉的吃痛樣子,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太醫說了,會很疼的……阿沅不要!」痛得吸氣的哭,「不要疼……現在已經很疼了。」

武帝不由分說摟緊了她,抓住她的手腕,朝太醫點了點頭,「動作要快,別耽擱!」他本來就是習武出身的皇帝,力氣奇大,別說女兒是假裝掙扎,便是真的有心,也是斷斷動不了的。

蔡太醫不敢手慢,更不敢手軟,若是磨磨唧唧讓公主一直掙扎痛哭,只怕皇帝的火氣會越來越大,保不齊就遷怒到旁人身上。因而手腳麻利,讓人開了箱子取出工具,先在那小小關節處捏了捏,確認一下。

「啊……!」慕容沅一聲尖叫。

——不用裝,真的好疼啊。

正在痛哭流涕的功夫,忽然間,猛地又是一陣劇烈的鑽心疼痛,蔡太醫麻利的將關節正了回來,然後上了一塊小小木板,再一圈一圈的纏上繃帶。

其實過後的疼痛,慕容沅的心理素質已經能忍受住了。

不過眼角餘光掃到隆慶公主那邊,想起她的狠心,對一個六歲蘿莉都能下這樣的狠手,事情不能就這樣完了!於是又開始嗷嗷叫,抽抽搭搭一氣兒的痛哭,「壞了,我的手被大皇姐掰壞了。」

武帝冷冷掃了隆慶公主一眼,暫時沒有發作,回頭看了看慕容沅的手指,朝太醫問道:「好了沒有?」

「好了。」蔡太醫趕忙回道:「公主殿下年紀小,恢複快,只要不用手,回頭臣再開點膏藥,抹一抹,靜靜養一養應該無礙的。」

「別怕,沒事了。」武帝一直摟著慕容沅,輕輕拍著、哄著,然後抬頭看了看玉貴妃,「讓蔡太醫再給你瞧一瞧。」

他並非那種長於後宅婦人之手的天子,半生戎馬、殺戮無數,寵妃額頭上的傷看著嚇人,但正常情況下,情知不會有太大妨礙。是以剛才並未亂了分寸,而是先關心年幼的女兒。畢竟小丫頭承受疼痛能力有限,斷了一指,已經是非同小可了。

蔡太醫領命上前,「是。」

雖然已經是年邁的太醫,但玉貴妃是後宮妃嬪,並不敢多看。更不要說那傾國傾城的絕美容顏,看一眼就叫人炫目驚心,看一眼就叫皇帝的臉色難看一分,因而只敢瞧了瞧額頭上的傷口,便飛快別開視線。

「貴妃娘娘的額角磕破……」蔡太醫小心斟酌說詞,這大殿裡面,哪一個都不是好得罪的,「皮外傷應該好養,至於有沒有撞到腦子,還得……觀察幾天才能確診,回頭自然還是以靜養為主。」觀察幾天,看看事情的風向再做定論吧。

武帝靜默了一瞬,沉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其實皇帝心下明白,不用問,也知道是隆慶公主所為,放眼這一屋子,再沒有旁人做得出這種事來,只不過該走的過場還得走罷了。

而他懷裡的慕容沅,心思飛快的掂量了一下,若是讓玉貴妃或者睿王告狀,未免顯得偏頗,但自己堪堪才得六歲,便是有些孩子氣說得激憤,也是平常。因而摸了摸臉上的眼淚,大聲道:「都是大皇姐害的!」

武帝低頭看向小女兒,「你說。」

慕容沅抬起沒受傷的作收,指著隆慶公主,「大皇姐先罵母妃……」捏著嗓子,尖聲尖氣學姐姐說話,「她罵,『不要臉的狐狸精!你還當自己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呢?!』」抬頭問道:「父皇,大皇姐為何要把母妃比作公主?」

武帝的眼角跳了跳,臉色陰冷。

慕容沅絲絲吸氣,一副余痛難忍的樣子,「然後大皇姐就把母妃推倒了,磕得滿頭的血,我去找大皇姐評理,她生氣……就、就……」抬起自己的小手,眼淚嘩嘩,「就把我的手掰斷了。」看似哭哭啼啼,實則條理十分清晰,憤怒和委屈表現的恰到好處,並且掐頭去尾,將玉貴妃的挑釁給隱匿了。

隆慶公主氣得雙眼通紅,惡狠狠瞪著妹妹。

慕容沅縮到父親懷裡,一副又膽怯又害怕的樣子,「父皇你看,大皇姐那個樣子好可怕,好像……、好像要撕了我一樣。」

「不怕,不怕。」武帝輕輕拍著小女兒,抬起頭時,那溫和的神色已經消失不見,冷冷看向隆慶公主,「你這是什麼眼神?給朕收起你的那幅嘴臉!」忍了忍火氣,又問,「可還有話說?」

隆慶公主銀牙一咬,「她們都把話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麼?!」

「隆慶!」郗皇后一聲斷喝,「皇上問你話呢,好好回答。」用力扯了女兒一下,然後朝皇帝解釋道:「都怪隆慶太傷心了,一時失神。」說著,恰到好處的掉起淚來,「昨兒周駙馬喝多了,失足掉進了荷塘裡面,……沒了。」

皇后的本意,一是為女兒的異常行為找個借口,二是轉移皇帝的視線,哪裡知道皇帝早就知曉此事?見皇帝絲毫不為所動,不免十分失望,嘴上繼續道:「都是隆慶不懂事,傷心之際,就和玉貴妃起了幾句口角,臣妾會好好教訓她的。」

——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駙馬的事等會兒再說。」武帝根本不理會皇后的一番做戲,仍舊看著隆慶公主,「朕只問你,到底為什麼辱罵玉貴妃?還傷了她和慕容沅?」

隆慶公主一時啞口無言。

玉貴妃說的那些話,並不方便當著眾人說出來,倒不怕別人聽見,而是怕父親會更加惱怒,不由皺了皺眉,朝殿內環顧了一圈兒。

葛嬪小心翼翼的,輕聲道:「皇上,臣妾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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