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我走-3

「寧寧,我得好好謝謝你。沒有你,哪裡有現在的我。」 Flora高興地說。

「客氣!我也要不斷提高。你看今天我就栽了。」我說。

「怎麼了?」

「我們中國人就是太謙虛。我做了個設計拿去給經理看。經理臉上本來洋溢著欣賞的喜悅。他說他從來沒有見過比這更好的設計。我就謙虛地說,不好,不好,真的不好。經理疑惑地看著我說,我覺得很好,如果你自己都覺得不好的話,你就重新再設計一個方案吧。」

「你說它呢,你謙虛什麼呀?」

「我真想抽我自己兩個大嘴巴,我多這嘴呢。」我說。

以後我再做了設計,還沒等經理看,我就大誇自己:Oh,I love this o』s so beautiful!This is the

best one I have ever

seen.(我真是愛死這個設計了。太漂亮了!這是我所見過的最棒的設計。)經理看看我,既然我對自己的東西如此陶醉,一定是花了很多心血完成的,也就附和著說太好了,的確是太好了。

幹得好不如幹得巧,辦公室的學問深著呢。

21.五月最後一個星期二

我是愛你的,但我更愛我的上帝……

多年來,我從來沒有在地上撿過一分錢,也沒有在lucky draw(幸運抽獎)里抽中過任何獎,我倒是在加拿大五月的街頭撿了一段愛情……

肖梅在信箱里塞了一個公文袋,上面貼了黃條:公園裡撿的,你看看能不能給人家送回去。

透明公文袋裡是一摞挺括的水彩紙,粗粗的紋,毛了邊兒,一看就是上等的英國水彩紙。翻了翻,都是一些建築水彩草圖,細鋼筆的勾勒雋永而沉著,淡色的渲染清麗而流暢。這是一個關於舊樓改造的項目,右下腳有一排連筆的簽名:Robert

Johnson(羅伯特?約翰遜)。

公文袋裡掉出一張名片,墨綠的字印著公司的名字和Robert Johnson的頭銜:

國際建築師事務所

高級建築師

高級城市規劃師

我按照名片上的號碼撥通了Robert的電話,沒有人接,留了言,決定親自送去 。

那是五月最後一個星期二的下午,陽光從雲彩的縫隙間穿過,灑落在綠毯一樣的草坪上,樹木的影子在午後拉得長長的。Robert的事務所在大學路上,一刻鐘就從出版公司走到了。我本想留下公文袋在前台就走的,前台小姐讓我等一下,Robert就在辦公室。

接待廳的牆上掛滿了作品。我以順時針的方向瀏覽著公司的「自豪」。

一個長長的影子在燈光中落在了我的右前方。影子籠罩了我,又在牆根處折了上去。我用餘光打量起「影子」,足足有45或46碼那麼大的皮鞋,黑色的仔褲,匝著白線的黑色工裝襯衫,再往上是一張略帶滄桑的白人臉。這是一張典型的白人的臉,從正面看,五官集中,從側面看,輪廓突出。他的頭髮是捲曲的,栗色的,長長地在披在腦後。

「Hi, Robert Johnson,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噢,我叫Ginger。」我職業地伸出手,Robert伸過他寬厚的手,一下就包住了我的小手。

「是不是中國人喜歡吃薑,你就叫Ginger了?真是一個可愛的名字。」

「我姓姜,所以就找了這個名字。」

「謝謝你給我送來,這是我們剛接的一個項目。本來想去park里找些靈感,結果卻忘在那裡了。」

「沒關係,『天使』不是給你送回來了嗎?」

「對,對,哈哈……那麼我可以給天使買杯咖啡嗎?如果『天使』現在不是特別著急回家。」

「好啊。」

我們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館裡找了一張小桌坐下。玫瑰色的燈光聚攏在桌上。燈光讓他的膚色更增添了一種男人的滄桑感,而照在我光潔的皮膚上卻又是一種東方的神秘。

我們自然而然地閑談起來,經過短暫的彼此的詢問,他知道了我是一個設計師。我們談起了建築藝術和繪畫藝術,周圍的嘈雜絲毫沒有進入到我們的氣氛中。當年我學藝術史的時候,畫家的人名都是翻譯過的,我順著中文的音兒又給翻回英文,Robert聳了聳肩,沒明白。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舉止也很紳士,顯出有教養的風度。他出差去過一次中國的北京。他說到中國現代建築的時候,眉頭微微皺起,神態嚴肅起來:「我很不喜歡八十年代後的中國建築,沒有風格,沒有規劃,城市的尺度也把握得很糟糕,寬闊的馬路讓商業陷入困境。我在北京的時候,看到北京西客站,覺得屋頂的兩個亭子很奇怪,亭子本是中國建築中低矮建築的典範,被當代建築師挪到了屋頂上,這種結合不倫不類,看上去怪怪的又沒有什麼功能性。我思量很長時間,中國的建築師有這麼糟糕嗎?不是,我告訴你,是審批建築的人品位太差了。」Robert喝了一口咖啡接著說:

「建築不是一件衣服,舊了,不喜歡了就扔了。建築建起來了,十年二十年就立在那裡了。建築師的使命是什麼?是創造一個時代經典的標誌而不是垃圾!」

那一刻,我凝視著他,欣賞著他激動的表情。

我不是那種通過五官和身材來判斷男人的女人。我看男人就看襪子。我已經用餘光打量過了他的襪子。Robert穿了雙式樣很傳統,但做工很考究的黑皮鞋,裡面是薄薄的黑色棉質襪。我是無法想像和一個穿著尼龍絲襪的男人坐在一起談藝術的。當然,在國外,估計是沒有可能買到那種中國特色的襪子。

「Ginger,你是從哪個城市來的?」Robert問我。

「我就是從那個有著難看建築的北京來的。」我說。

「在法語里仍然叫Peking。我喜歡Peking,聽起來像pig(豬)。 哈哈。」Robert說。

Robert長得高大帥氣,但上帝在造他時還是留給他一點遺憾。Robert在不張嘴時是標準的滄桑型帥男,一張嘴,好嘛,我就能從他巨大的門牙縫兒一眼看到他的嗓子眼兒。

「你還想去北京嗎?」我問。「想,我很快會去的。現在公司有很多項目來自於北京,中國人好像很喜歡我們的設計,我們在這裡沒中標的設計稍微一改,到了中國就中了。」Robert飛舞著比畫了一個簽名的動作。

聽到這裡,我心中不免感到一絲悲哀。中國人真是崇洋得厲害,北京開發的地產,哪個不標上美國或是澳大利亞設計師,即便是中國設計師,也要括弧:留學某國的海歸。本土的建築師就好像是北京烤白薯,香甜可口,但就是有些拿不出手。所以才讓這些洋鬼子沾了光,人家在這邊是主流,到了中國還是主流。

「Ginger, 告訴我,你在中國是很漂亮的女孩嗎?我以為的中國女孩都是小眼睛,大臉,而你不是,你真的不像一個中國女孩。」

「那我像哪裡的?」

「你像俄羅斯南部的女孩。」

俄羅斯南部,要是西南部呢就是喬治亞人,靠譜,他們和新疆人很像。要是東南部,就是和中國的東北接壤,那是東北人了,Robert的感覺真不錯,誇我還不失實。

分手的時候,Robert遞給我一張名片,我借口說我沒有帶名片。他說沒關係,他等我電話。

第二天,回家的時候坐過了站,只好換了路線回家。第三天,下班和肖梅去shopping,很晚才回家。

第四天是周五,正常下班,坐了地鐵到Finch換公車。牧長林還在那裡拉二胡,節奏很零亂。

剛剛爬上地面,Robert就站在那裡,原來他也要在這裡換車,只是我去東面,他去西面。

「Ginger,我都在這裡等你三天了,你說過要在這裡換車的,我想今天再試試運氣,看來今天的運氣真不錯。」「這麼好的運氣怎麼沒有買張649?」

「見到你就是我中獎了。聽著,Ginger。我們可以到街角的Coffee Time(咖啡時刻)小坐一會兒嗎?」

我猶豫了一下。「其實呀,Robert……我已經結婚了!」我不知道怎麼冒了這麼一句。

「那又怎樣?我也結過。」Robert看了看我,又說:「六月三號,就是下周一,我要出差,去中國的上海,我們在那裡中了標,我要去那裡工作一個月。」Robert有些懇求地說。

我答應了。

「我想在走之前送給你一樣東西。」他小心翼翼地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大信封,裡面是一張8×10寸的照片。「這是我的作品,你說過你喜歡攝影的。」

作品裡是一個建築的某個角度,應該說兩個完全不相干的建築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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