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密藏

對著那條六十丈長的裂淵沉思了一個時辰,音格爾還是坐在門檻旁絲毫不動。

有盜寶者紛紛獻策,有說從側壁一尺一尺打了釘子再攀援過去,也有說冒險下去從裂縫裡過去的——然而九叔每次都用一句話便否決了那些看似可行的提議。

「這是黑曜石的甬道!你去試試打入釘子?」

「九嶷之下是什麼?黃泉!誰敢下去地裂處?」

所有盜寶者絞盡腦汁,想不出方法可以越過那一道甬道,看到世子在出神地思考,便不敢打擾,悄悄退了下去。在莫離的安排下所有人坐在神龕下,拿出隨身帶著的乾糧開始進食,培養體力以應付接下來的生死變故。

昏暗的甬道盡端,是一扇緊閉的石門。

沒有鑰匙,即使到了彼方,又能如何呢?

看來,是當時的能工巧匠們將白薇皇后的靈柩送入最深處密室後,在撤回的路上沿路布置機關,一路倒退著將這條甬道寸寸震碎,以免讓後來人通過。

想到這裡,音格爾臉色忽然一動,瞬間抬頭,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

不對……不對!白薇皇后比星尊帝早逝四十餘年,這座王陵落成後,她的靈柩先運入墓室,多年後,地宮第二次開啟,她的丈夫才來到這裡與她相伴。

門也是整塊黑曜石做的,上面有一個鎖孔——奇怪的是,那個鎖孔遠遠看去,居然是蓮花狀的。

音格爾看著身周無處不在的黑曜石,不出聲地嘆了口氣:這種石頭的堅硬程度在雲荒首屈一指,除非帶了專門的工具,才能極緩慢的在石頭上鑿出一個手指大的坑來。如果要硬闖,破門而入,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那麼……星尊帝駕崩後,又是如何二度開啟地宮,將靈柩送進去的?

必然有什麼途徑,可以不必觸動機關而安全抵達最深處。

那個瞬間音格爾彷彿忽然想通了什麼,身形陡然向後轉,面向玄室內,低頭凝視。

所有正在咀嚼的盜寶者都被嚇了一跳,連九叔都不明白世子直勾勾地盯著地面在想什麼,只是順著他的眼光看去,落到地面上那個描金的圖案上。

那是由石塊接縫裡的泥金線條隨意組合成的圖形,看似雜亂無章,但隱隱呈現弓形。

「不對……不對。」音格爾喃喃自語,似乎是嘔心瀝血的思考著什麼,手指在那些線條上細細磨娑,彷彿想破解出地面上的什麼秘密,一把將那個圖形抓到手裡,「應該在這裡,關鍵應該就在這裡!需要一把弓……可是……怎麼弄出來呢?」

然而,終究什麼都沒發生。

九叔隱約明白了世子的意思,卻不知如何說起。

「你想幹什麼?想把那把弓抓出來么?」閃閃卻是看得莫名其妙,看他徒勞的在地面上摸索,不由好笑,「那又不是真的弓!畫餅要能充饑,你就是神仙了。」

九叔惱怒這個丫頭打岔,瞪了她一眼,閃閃下意識地往莫離背後一縮。

就在這個瞬間,音格爾狹長的眼睛裡卻閃過了雪亮的光,霍然抬頭!

「是了,是了!」他脫口低呼,一躍而起,「應該是這樣的!」

他向著閃閃直衝過來,嚇得少女連忙躲開。然而音格爾卻是沖著那個神龕而去的,一個箭步撲到神像前,用顫抖的雙手合十向神致意,然後小心地握住基座,緩慢地扭動——「咔噠」一聲,創造神被扭到了面向那條甬道的位置上。

神像手中握著的蓮花悄然下垂,末梢指著地面某一處。

「這裡!」九叔這回及時反應過來,一個箭步過去,按住了那一塊黑曜石地板。

「咯」,輕輕一聲響,玄室中心的地板果然打開了!

那一瞬間,所有盜寶者都倒吸了一口氣,吃驚地看著地底下露出的東西——並不是什麼珍寶,而是一把足有一人多高的白玉長弓!

平躺在地底石匣中,裝飾著繁複美麗的花紋,發出千年古玉特有的溫潤光澤。

可是,放一把弓在這裡,又是幹什麼呢?

閃閃想問,卻看到音格爾俯下身,緩緩將那把弓極重的弓拿起,轉向門外。

「箭來。」少年凝視著黑暗的彼端,拿著那把比他還高出一些的弓,另一隻手平平伸出,頭也不回地對著身側的九叔開口。

什麼箭?哪裡……哪裡有箭呢?

旁邊的盜寶者顯然和閃閃一樣的莫名其妙,聽得世子如此吩咐,已經有人手忙腳亂地檢索各自的行囊,看工具里是否攜帶了可以充做箭的東西。

然而老人顯然是明白了世子的想法,只是默不作聲地低下頭,從創造神的雕像上輕輕地拆下了那一朵手上持有的蓮花,倒轉花莖遞了過去——那朵蓮花也不知道是用什麼玉石雕刻的,精美絕倫,觸手溫潤,蓮房中粒粒蓮子都綻放光華。

「大家躲開一些。」音格爾根本沒有去欣賞那樣一件絕世珍品的興趣,淡淡吩咐了一句,頭也不回地一手拿到了蓮花,轉瞬便反手搭到了弓上!

花為箭,玉為弓?

盜寶者里發出了恍然的低嘆聲,不知是震驚還是拜服。

少年緊抿著嘴角,一寸寸地舉起了那張巨大的白玉弓,弓上搭著一朵蓮花,對準了長長甬道盡端那扇緊閉的大門的鎖孔,深深吸了一口氣,拉開了弓弦。

拉開那樣一張弓,是需要極大力氣的;而在如此昏暗的情況下,瞄準六十丈外的鎖孔,更是匪夷所思——這一行西荒人里,不乏射鵰逐鹿的箭術高手,然而自問也沒有如此的把握能一箭中的。

然而,音格爾微微眯起了細長的眼睛,拉滿了弓,霍然一箭命中!

一朵蓮花穿透了黑暗的甬道,準確無比地插入了六十丈外的鎖孔,吻合得絲絲入扣——那一瞬間石門發出了咔噠的響聲,轟然打開!

打開的第二玄室內透出輝煌的光芒,刺得人眼暈。

然而就在所有人視覺暫時空白的剎那,一道勁風猛然從中襲來,直射第一玄室。

「躲開!」音格爾再度發出了斷喝,自己也立刻側頭躲避——玄室發出了轟然巨響,整個震動起來,彷彿有什麼極大的力量打了過來。

在短暫的失明後,大家終於看到了那個東西:

石門一開,立刻便有一條索道從第二玄室內激射而出,似被極強的機簧發射而來,末端裝有尖銳的刺,飛過了六十丈甬道,直直釘入了神龕上方。

黝黑不見底的地裂上方,陡然架起了一座暢通的橋。

想來七千年前星尊帝駕崩後,第二次開啟地宮門的時候,便是這樣將帝王的靈柩送入墓室,去和皇后合葬的吧?

「原來是這樣!」盜寶者們恍然大悟,忍不住激動地叫起來,「他媽的真是絕了!」

「世子,你真是天才啊……」連九叔那樣見多識廣的老人都忍不住嘆服。

然而,臉色蒼白的少年在這一瞬卻彷彿力氣用盡,一個踉蹌往前跪倒,手中巨大的白玉弓砸落在地。他說不出話來,只是低下頭去不住的喘息,撫摩著自己的胸口。

「他……他怎麼了?」閃閃看得心慌,連忙問旁邊的莫離。

莫離卻只是搖了搖頭,彷彿已經見怪不怪了:「沒事。世子自小身體就弱,八歲時生過一場大病後留下了後遺症,一旦用力過度就是這樣。」

閃閃撲閃了一下眼睛,眼裡流出憐惜的光:「是么?……真可憐。」

「噓。」莫離卻是連忙按住了她,示意,「可別讓世子聽見!他要強的很,最恨別人說什麼可憐之類的話。」

側眼看去,果真是如此:一眾盜寶者看著少主,個個眼裡都流露出關切焦急,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去詢問半句。任那個倔強的孩子獨自掙扎喘息,自行恢複。

雖然體力在一剎衰竭到了極點,音格爾的神智卻是一直清醒的。他跪倒在地上,捨棄了玉弓,用手指急切地壓著自己胸口的幾處穴道。毫不顧惜地按下去,用力到肌膚髮青指尖蒼白,才平息了體內亂竄的氣脈,止住了喘息。

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視覺又開始模糊——

不行,時間……快要不夠了!得快一些去!

他用手按著地面,想站起來,然而力量不夠。手一軟,整個人幾乎向前跌倒。

然而一隻手拉住了他,讓他免於在下屬面前跌倒。

「你……沒事吧?」在他下意識惱怒地甩開時,那個人卻蹲下來了,低眼看著他。他的視線是模糊的,看不清楚對方的面容,但他知道那是執燈者的聲音——眼前唯一能看到的,是那雙眼睛:沒有下屬們對他的敬重和顧忌,只有純粹的擔憂和關懷,明亮地閃爍。

那樣的眼神……

他忽然恍惚了一下,彷彿記起了極其遙遠的某個瞬間。

記憶里,只有在孩童時期,母親才用這種眼神看過自己吧?但是母親的眼神沒有這般明亮清澈,而始終帶了一種神經質的瘋狂。

不知什麼樣的感受,讓他不再抵觸,順從地握住了那個女孩伸過來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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