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海皇

那些西荒的大漢簇擁著閃閃離去,恍如一群惡狼裹去了一隻小羊。

那笙拉著晶晶的手,一邊安撫著失去姐姐的女孩,一邊仰望著蒼穹,憤憤不平——該死的,西京大叔跑到天上看蘇摩怎麼看了那麼久?連閃閃被那群惡人帶跑她都無可奈何。

而九天之上卻是一場靜默的對峙。

只憑了那一線鮫絲便縱上九霄,空桑新劍聖站在龍背上,定定看著那個黑衣的傀儡師,臉色凝重。蘇摩卻是看也不看對方,自顧自的低著頭撫摩龍的頂心。

「快斬斷吧——趁著你還可以控制這個東西。」西京斜眼看那個偶人,眼裡再也壓不住焦急,「你看看,它長得實在太迅速了!不當機立斷,遲早會被它反噬!」

他咔噠一聲抽出光劍,倒轉劍柄遞過去。

劍柄上那顆銀色的小星隱隱生輝,阿諾身上的引線忽然顫抖了一下。面對著劍聖之劍,便是那個詭異的偶人也露出了避忌之情。

然而傀儡師眉梢挑了一下,嘴角卻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關你甚事?」

「現在我們是盟友。」西京沒有縮手,將光劍直直的橫在他面前等他來拿,「我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局面——蘇摩,難道你能指望這種東西來解救你的族人?就算海國復生了,可如果這個東西吞噬了你,成了海皇,海國又將是什麼局面!」

蘇摩面無表情地聽著,目光一直望著北方,似乎並無反應。

然而,那一群空桑冥靈早已消失了蹤影,黎明的天空里只有風和雲在相互追逐,發出柔和的呼嘯。傀儡師的眼睛空了下去,是一片茫然的碧色,對旁邊劍聖的勸誡置若罔聞。

然而茫然散漫的眼睛,無意對上了半空中飄著的偶人時,卻不由微微一凝。

那個偶人在笑……他弟弟在笑!

無聲無息的笑著,在半空里飄搖,隨風翻飛,帶著一種自由而惡毒的快樂,彷彿也知道方才那一剎那白瓔那種欲言又止里,蘊藏著永久訣別的意味,它明白了傀儡師終歸失去了深心裡一直埋藏著的最後記念——他的孿生兄弟、那個在母胎之中就因為敗給他而永遠不能來到人世的蘇諾,此刻居然如此的快樂?

甚至比一生下來就苦苦掙扎於這個濁世的獲勝者,擁有著更多的歡樂。

看著逐漸成長為英俊少年的偶人,蘇摩的眼睛裡,漸漸凝聚起了一種苦痛。

雖然身為海皇,他卻如那些苦難的凡人一樣,先生後死,生之歡樂在靠近死亡時漸漸萎縮;而阿諾…他的兄弟,卻是先死後生,在死亡中綻放出生的快意來。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幾百年,他還在母親胞衣中與孿生兄弟手足相接,他是吞噬了自己的兄弟而誕生的——他一生下來,身上就流著罪孽的血。

然而來到這個世間後,那樣漫長的幾百年里,他所有的一切都被踐踏得粉碎。

那時候若知今日種種,他還會選擇來到這個世間、背負起這樣深重的絕望和苦難么?

「壯士斷腕,時尤未晚。」西京的手一直平舉在他眼前,劍聖之劍上,那一顆銀色的小星光芒四射。傀儡師陡然間有一種恍惚,抬手握起了那把銀色的劍,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十指各色奇形戒指上,那些引線飄忽而透明,糾纏難解。

恍如命運。

龍發出了低低的吟哦,回應著空桑劍聖的提議——他明白,龍神是在表示贊同。騰出蒼梧之淵後,「海皇」隨著蛟龍一起複生,即便是他因為斬斷引線、消散了後天苦修而來的全部靈力,龍神也會讓他繼承海皇的力量。

手腕微微一轉,吞吐出劍芒。蘇摩提劍望向那個風中飄飛的偶人,眼神一剎那極其可怕:那是一種瘋狂的、不顧一切的妒忌和仇恨!

他恨著自己的誕生,妒著那個因為死亡而逃脫了宿命羅網的兄弟。

母胎里那一場爭奪,它輸給了他;而出世後他們之間的爭奪卻從未停止過——在逃脫了宿命的擺布,將所有負罪都推到了他身上後,它居然還試圖吞噬他的靈魂。一次又一次地,將陰暗和猜忌散布到他心中,推動著他在每一個命運的選擇中失去想要的,最後,居然還想將他在這個世間僅剩的所有,一併清掃乾淨?

怎麼能再這樣下去……

蘇摩低頭半晌,霍然提劍而起,望向那個偶人。

是否,揮劍一斬、便能和過去一刀兩斷?

彷彿瞬間感知到了傀儡師心中驟然而起的殺意,阿諾眼裡惡毒的笑更加明顯了,咧開嘴巴,轉頭望向這邊,身子卻漸漸飄遠。

「它想逃!」西京明白了偶人的意圖,陡然驚呼,「快動手!」

隨著劍聖的低喝,傀儡師一劍揮出,絕決而酷烈,帶著重生般的勇氣切向半空中十根飄飛的引線。然而就在同一瞬間,輕微的噼啪聲一連串響起,十根引線在光劍接觸到之前、居然根根斷裂!

「你,逃不過的!」失去了引線,那個偶人在空中更自由地翻飛著,終於發出了真真切切的聲音,大笑,「我已然有足夠的力量離開你——蘇摩,蘇摩,你這個弒殺兄弟而出生的罪人,是逃不過宿命懲罰的!我終將吞噬你。」

在引線全部斷裂的一瞬,傀儡師恍如抽去了筋骨一樣踉蹌著跪倒在龍的脊背上,全身各個關節處迅速湧出鮮血,浸透了黑衣。

「儘管來吧!」浸滿血的手按著龍首,蘇摩卻是抬起了頭,對著半空冷笑,「誰怕?」

「你,逃不過的!」主動掙脫了引線,那個偶人在空中更自由地翻飛著,周身滴落鮮血,卻終於發出了真真切切的聲音,大笑,「吞噬了我而誕生,又以我為血鼎去承受反噬,以求自己的修為提升!今日,我終於有了足夠的力量離開你——蘇摩,蘇摩,你逃不過的!我終將吞噬你。」

在引線全部斷裂的一瞬,傀儡師恍如抽去了筋骨一樣踉蹌著跪倒在龍的脊背上,全身各個關節處迅速湧出鮮血,浸透了黑衣。

「儘管來吧!」浸滿血的手按著龍首,蘇摩卻是抬起了頭,對著半空冷笑,「誰怕?」

在他踉蹌跪倒的瞬間,西京閃電般地一俯首,將掉落的光劍操在手中,足尖一點、便向著那個飄飛的偶人撲出——必須要趁著這個機會殺了這個東西!在引線斷裂的瞬間,互為鏡像的雙方力量都在瞬間衰竭。如果不趁著這個機會,將這個惡的孿生徹底消滅,將來必定會成為雲荒的一個可怕禍患!

然而在他撲出的瞬間,阿諾已經順著風遠去,恍如輕不受力的風箏。

唯有長長的絲線還在風中飛舞,晶瑩透明,在飛舞中一滴一滴甩出血來,落在西京臉上。

西京踏著虛空掠出,手指如閃電般探出,抓住了引線的末梢,收緊,拉回——然而那些鋒銳而堅不可摧的引線在瞬間斷裂,脆弱得猶如蛛絲。就那麼一遲,那個偶人已經向著北方盡頭飄去,剎那消失得只剩下一個黑點。

「龍!一起追啊!」空桑劍聖準備繼續追出,頭也不回地對著背後龍神低喝。然而巨大的蛟龍一動不動,背著全身是血的傀儡師,只是在半空里注視著那個偶人飄走。

「嘻嘻,除了蘇摩,誰都殺不了我。」半空中那個偶人的聲音傳來,帶著歡喜惡毒的笑意,漸漸遠去,「等著我……等著我!我一定會回來……」

「不用追。」聲音消散的時候,蘇摩掙扎著吐出一句話,阻止了西京,「你…你殺不了它。」

西京一驚停步,驚駭地看到從血池中走出來一般的蘇摩。

雖然只是十指上的絲線被斬斷,然而彷彿他成了斷了引線的傀儡,身體各個關節上出現了細而深的洞,血無法休止地涌了出來,浸沒了龍的金鱗,滴滴墜落。

「你……!」西京大吃一驚,顧不上再去追那個傀儡,一個箭步衝到蘇摩身旁,俯身查看傷勢,「怎麼會這樣?那東西居然能把你傷成這樣?」

「拆骨斬血啊……不過,它定然也好受不了到哪裡去。」蘇摩微微笑了一下,「只是不想,它居然比我先下了決裂的心。」

傀儡師抬頭望著近在咫尺的蒼穹,眼神淡漠而疲倦:「那麼多年了……它忍受著我,我也折磨著它。一旦離開對方,彼此都會付出極大代價:我將失去通過『裂』得來的所有修為,而它在未長成之前若失去我在力量上的支持,也會像斷掉臍帶的嬰兒一樣夭折——我們都在內心存了奢望:希望某一日能徹底的吞噬對方的精神和肉體,從而獲得完美的、至高無上的新生。」

仰望著蒼穹,蘇摩忽然輕笑了一聲:「然而…那麼多年來,我們卻是在相互牽扯中不停的往黑暗裡墜落——時至今日,終於可以解脫。」

西京看著臉色蒼白如死的傀儡師,暗自憂心,脫口問,眼睛卻是看向了一旁懶洋洋揮動尾巴的蛟龍:「為什麼不趁機除了後患?它現在也很衰弱,是么?」

「無論、無論多衰弱……你也殺不了它。你最多只能封住它一段時間罷了。」蘇摩的聲音逐漸低下去,眼裡的碧色渙散開來,似乎體內的血都已經流盡了,「在這個世上……力量從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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