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龍戰於野

漫天的流火,彷彿天穹的星辰在紛紛墜落。

耳畔有鋼鐵木材斷裂的聲音,刺耳地穿破風隼的護壁,彷彿一顆巨大的釘子瞬間釘入。

「渝!小心!」飛廉失驚,顧不得顛簸的風隼已讓人無法站立,瞬間撲過去,想擊碎外面那支斷裂後倒刺而入的鐵條——然而急速旋轉著下墜的風隼完全失去了控制,他一鬆開壁上的護具,身形就踉蹌著失去了控制。

「噗」,一聲悶悶的鈍響,那根鐵條從風隼頭部刺入,刺穿了鮫人傀儡的腹部,將嬌小的鮫人釘死在操縱席上。

「渝!」飛廉脫口驚呼,然而渝卻感覺不到疼痛一般面無表情、只是用盡全力地轉過舵,將失控墜落的風隼拉起。精確的操控下,風隼在瞬間幾乎是沿著原路折返回來,避開了如雷霆掃到的一擊。

然而半空里降落的火柱還是舔到了這架風隼,烈焰映紅了夜空,那一瞬間風隼表面的軟銀都開始融化,整個艙房就如沸騰的溫泉。

「大家小心,抓緊護具!抓緊護具不要鬆手!」在天地逆轉的那一瞬間、飛廉對著背後機艙里的下屬大聲提醒。然而,一輪急遽的旋轉過後,卻沒有聽到回答。

他回過頭去,才發現在方才那一輪生死擦邊的交戰中,同機的所有戰士都已然從這個風隼上消失——不是負傷後從機中墜落,就是被穿破艙壁的火焰吞噬。在巨龍吐出的烈焰和帶起的狂風中,這些訓練有素的帝國戰士就好像紙折的人一樣,輕飄飄墜落、燃燒。

甚至連一聲慘呼都來不及發出。

那究竟是什麼樣的一種力量?連十巫那樣的長老、都不可能不感到畏懼吧?

巫抵大人下了死命令,命他沿路追殺空桑人一行直到燭陰郡境內,然後將通往九嶷的官道旁所有一切夷為平地。帶了自己下屬的玄天部,執行完這個命令後,回頭就看到了九嶷上空密布的戰雲——先前,他以為那只是巫抵大人為迎接自投羅網的空桑人布下的陣勢。

他雖然年輕,但出生以來就每日在見識的門閥權謀鬥爭卻讓他明白了眼前的局勢:巫抵大人,分明是想借著他來消耗空桑人的力量,然後等其進入九嶷後自己再來一網打盡!

追回空桑至寶皇天,那是多麼巨大的功勞——十巫如何會甘心將其落入外人手中?

貴族出身的少將微微苦笑起來,眼角卻帶著無奈和無所謂。為了避免讓巫抵以為自己搶功,他乾脆不再繼續追擊搜索,命令下屬們在燭陰郡附近迴翔,自顧自地觀望著遠處嚴陣以待的變天部。

然而,變起倉卒之間——

他看到有什麼巨大的金光從蒼梧之淵飛騰而起,在瞬間直抵九天!

雖然那邊有巫抵大人帶了比翼鳥壓陣,整整一支變天部依然在他來得及趕回之前覆滅。

那是…什麼東西?那是什麼東西!

如此可怖的力量,超出了滄流至今以來窮盡心力研究的機械力之極限——幾乎是洪荒天宇的力量,鋪天蓋地而來,將所有一切滅為齏粉!在虛空中如浪里小舟一樣的顛簸,他凝望著半空中時隱時現的金光,隱約認出那是一條巨大的龍。那一瞬間,他想起了自己在皇家藏書閣里偷偷閱覽過的前朝文獻,想起了和此地相關的一個遠古傳說——

龍神!那是六千年前被空桑星尊帝鎮在蒼梧之淵的龍神?

那個傳說,竟然是真的?

飛廉在顛簸的風隼中極力穩住身形,死死注視著夜空中那龐大到只能看清一鱗半爪的巨龍,手指扣住了風隼上尚自未曾發射的破天箭的機簧,目光凝定,喝令:「渝,穩住風隼!左轉,將右翼拉起來!」

渝一邊咳著血、一邊卻面無表情地聽從了主人的指令,極其艱難地將即將四分五裂的風隼勉強拉起——又是一個大幅度的迴旋,機艙里已經能聽得見外圍的材料在撞擊和高溫下喀喇的碎裂聲。

鮫人用盡了全力將破碎的風隼拉起,直衝雲霄而去。

在逆轉而起的瞬間,飛廉看到無數流星如銀河劃落,又如煙火般在半空四散而開——他知道、那是他帶來的玄天部軍團,也在那種可怖的力量下紛紛潰敗。

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和這種遠古洪荒的力量對抗的。

巫抵大人呢?比翼鳥呢?一邊將瀕臨碎裂的風隼拉起,他一邊急速地巡視。

然而,什麼都看不到。

「逃罷。」心底里有個聲音開口,「逃罷……你還能做什麼呢?螳臂當車啊。」

連巫抵大人都敵不過這般可怖的力量,他又如何能抵擋?趁現在還有一線生機,還能全身而退——失機的罪自有巫抵擔了去大半,他一個下屬少將,倒不會怎麼受上頭責難了。

而一旦回到了帝都……啊,帝都——

一念及那兩個字,無數溫暖的、蒼涼的、旖旎的、蘊集的思念和記憶就湧上了心頭。

「葳蕤就要開了,等你回來、正好一起看。」一個笑語在耳畔盈盈。

多麼美麗的生命啊。一定要活著回去……逃吧,逃吧!

那個聲音在心底不停的說話,聲音越來越大,幾乎湮沒了他的意識。溫文蘊集的貴公子在漫天戰雲中長長嘆了口氣,心中對於帝都美麗繁華的眷戀越來越濃。

「渝!轉頭!轉頭向南!」下意識地,他回頭遙望著那座巨大的白塔,低叱。

然而,那個嬌小的鮫人傀儡、他的新搭檔,卻已經再也不能回答他了。

渝被斷裂的鐵條釘在座位上,用盡全力按主人的吩咐將風隼拉起,避過巨龍的致命一擊後,便已經死去。然而臨死的鮫人傀儡將纖細的手臂從舵下穿過,握住控制架上的鐵條,雙臂交錯、死死固定住了舵柄——

是以這個鮫人雖然死去,可風隼卻一直往上衝去,未曾顯現絲毫頹勢。

「渝……渝!」飛廉只覺心裡一震、熱血直衝上來,心裡悲痛莫名。

這些傀儡……這些被奴役著的、操縱著的鮫人,沒有思想,不會反抗,有的、只是對於主人的絕對服從和愛護,至死不渝。那種愚昧的、盲目的力量和信念,竟比愛情更強烈。

風隼的去勢轉眼到頭,速度漸漸緩慢。飛廉知道、在到達頂點後會有一剎那的靜止,然後便會如碎裂的玩具一樣墜向大地。而他,必須在那一瞬的靜止里,從這個即將毀滅的機械里躍出,打開那一面巨大的帆,以風的力量延緩自己下墜的速度。

他靜靜地等待著速度的極點。

那短短的一段上升時間卻彷彿機器緩慢。一路的上升中,耳邊只聽到連綿的、巨大的爆裂聲:那是一隊隊的生命如煙火般在夜空中隕落,美麗而殘酷。那麼多的戰士、那麼多的生命劃落在蒼穹,卻甚至連一聲悲鳴都發不出。那,都是他平日辛苦一手訓導出來的下屬。

那個瞬間,他看到了巫抵大人的比翼鳥——

應該是和鮫人傀儡分別駕駛著裂開後的比翼鳥,此刻兩道銀光如梭般靈活地穿過了半空捲起的火雲,直刺向當空懸掛的兩輪明月——那應該是巨龍的雙目吧?

然而就在那一刻,半空中忽然出現了無數道交錯的銀光,彷彿交織的閃電!

那些閃電網住了比翼鳥,一寸寸收攏、絞緊,彷彿有人操縱著漫天的銀色絲線。彷彿是感到了壓迫力,比翼鳥轉瞬合而為一,化為一支巨大的利劍,刺破了羅網。就在這破網而出的一瞬間,彷彿準備已久終於抓到機會、半空中蛟龍一聲低吼,滾滾的火雲籠罩了半個夜空!

刺目的光芒。劇痛。灼熱。失速流離——

就在這一剎那,飛廉看到巫抵大人駕駛著比翼鳥沖入了火雲之中,竟是毫不遲疑。

也就在這一剎那,破碎的風隼到達了頂點。

如何能退卻?身為軍人,如何能在這個時刻退卻!多少兄弟戰友都死了,連巫抵大人都在竭盡全力生死不顧地戰鬥,他又如何能退卻!心頭瞬間熱血如沸,飛廉來不及想什麼,撲到操縱席前,用雙手全力地扭轉了舵柄,讓風隼歪歪斜斜撞向巨龍,同時他的腳用力踏下,踩住了那一排發射破天箭的機簧——

如果沒有記錯,按空桑古籍記載、龍神的弱點除了雙目,便是頸下的三寸逆鱗!

在劇烈的顛簸中,他踩下了破天箭的機簧,厲嘯聲劃破夜空。

中了!在發射的瞬間他就有一種直覺。果然,那兩輪巨大的明月忽然變成血紅色,然後又瞬間暴漲。他聽到巨雷般的轟鳴在半空炸響,氣流急遽地旋轉,帶著火雲,在空中形成火焰的漩渦,將他那架四分五裂的風隼迅速捲入。

儘力了……他在風隼碎裂的瞬間長長舒了口氣,向著艙外撲出去。

「龍,小心!」眼看那架風隼在墜落前一剎居然還發出了如此凌厲準確的一擊,扶著雙角乘龍飛馳的傀儡師一聲低喝,手指上的絲線靈活如蛇,瞬間捲住了十幾支勁弩。然而,還是有四五支巨大的破天箭,直直釘入了蛟龍頸下的逆鱗中。

那是龍最脆弱的部位。

巨龍的眼睛瞬間睜大,然後變成了血紅,開始不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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