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楊校長呢?他……沒怎麼樣吧,我受傷跟他沒關係,他要尋死,搶刀時候我自己誤傷的。」

想起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怕警察向校長問責,即便仍舊十分虛弱,醒來以後我還是第一時間掙扎著解釋,並向眾人詢問他的動向,可是眾人面面相覷,一片安靜。

我媽欲言又止,眼睛飄向菲哥,菲哥支支吾吾,眼神閃躲,石頭看了一眼菲哥後嘴巴緊閉,我只好看向東子,東子聳肩攤手,心裡有不好的預感,我只好用焦急的眼神詢問康子弦,他一臉不悅:「這兩天只顧著你,哪還顧得上別人。」

我詫異:「兩天?」

一旁一直沉默的傅辰輕輕掀開我的病號服,為我檢查完傷口,簡單開口:「你昏迷了兩天一夜。」

醒來以後見到這個前任男友,吃驚過後我其實一直尷尬著,我哪會料到自己會被送進他所在的醫院,還成了他的病人,說不定手術也是他給我動的,前任現任現在都圍聚在我身邊,我小心打量二人一眼,均緊繃著臉,眼神交流為零,感覺上都當對方是隱形。

嘆自己剛從死亡線上撿了條小命回來,轉眼間又成了夾心餅乾,這老天開我玩笑開上癮了,不過現在躺在床上只剩半條小命的是我,我就睜隻眼閉隻眼,兩耳不聞窗外事,只睡我的大頭覺好了。

又睡過一覺醒來,已經是八個小時以後,轉到外科單人病房,我媽把幾個男人趕去睡覺,我出事後他們幾乎沒合眼過,傅辰點頭離開了,另外幾個不肯走,不過東子還是被鄧壠拖拽著走了,石頭和康子弦就睡在病房沙發上,兩人幾乎是沾上沙發就睡著了,即使熟睡,康子弦的眉頭還是緊皺著的。

恢複了一些精神,至少可以勉力撐上個把小時,聽我媽還有菲哥呱啦呱啦說一通我昏迷後發生的事。

菲哥捂著胸口,一臉心悸,說:「亮亮你這次真的是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你知道嗎,懸啊,那個懸啊,那刀再近幾公分,就戳到心臟了,你知道這幾公分是什麼概念嗎?你他媽差點就掛啦,唉,想想就怕得要死……我聽急救室的護士說啊,120把你送到的時候,你一身的血,把人家救護車都染紅了,都說你沒救了,多虧了傅辰啊,那小子見是你,臉都鐵青了,他還是挺念舊情的,托他的福,整間醫院最好的專家在最短時間召集起來給你動手術,一分鐘都沒敢耽擱,你這條小命,一半是他給撿回來的,你昏迷的這兩天一夜,他半步都不敢走開,把你那表妹氣得,哎呦喂,又發作不得,小可憐蟲一個……」

菲哥瞄了一眼沙發上熟睡的男人,小聲說:「還有他,這哥們也挺讓我感動的,他不是在美國嗎?也不知道誰通知他的,你昏迷的第二天晚上他過來的,當時我在走廊上,哇,就看到他瘋了一樣跑進來,眼睛都充血了,那會亮亮你不是直挺挺躺著裝他媽白雪公主嗎?哎呀媽我頭一次看到一個男人傷心成這樣,完全傻了,我當是誰呢,我說你誰啊你是不是走錯病房了,他就轉過頭看我,問我,『她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唉喲那失魂落魄的眼神,我到現在還記得,看他擔心成那樣,老娘真他媽以為你馬上就要翹了,亮亮你這倒霉孩子太不讓人省心了,我們這幫人被你搞得人仰馬翻的……」

我媽抽抽答答哭訴:「方亮亮,老娘上輩子欠你債是不是啊?還有誰比我林海儀還命苦,啊?好不容易結婚懷了孩子,結果高興沒幾天,老公走了,成寡婦了……以為老了總能享福過兩天好日子吧,倒好,睡到半夜,午夜凶鈴響了,你舅媽說,海儀啊你快回來吧,家裡出了點事……我腿都軟了,我心說家裡能出什麼事啊?你外公外婆健康著呢,我就擔心你這不省心的東西,結果倒好,真是你,就那麼躺那,臉上還蓋個氧氣罩,叫你你不應,我多想揍你啊我,我恨啊,我當初幹嘛看上你那死鬼老爹,這輩子我都毀他手上了……我恨死你們這倆姓方的,一老一小存心跟我過不去,你老娘我待你不好嗎?差……差點以為你要跟你死鬼老爹走了嗚嗚嗚嗚……」

看我媽哭得肝腸寸斷,老Alan一直在邊上給她遞紙巾,我心懷內疚,小聲道歉:「媽,對不起。」

我媽繼續梨花帶雨控訴我:「你沒醒過來的時候,我就琢磨,我就尋思著你是不是恨我改嫁,變著法整我,你要這麼想,你老娘我回去就跟Alan離婚,方亮亮你再這麼折騰你老娘,老娘也不過好日子了嗚嗚嗚嗚……」

溫文爾雅的Alan聽不懂中文,完全不知道我媽正醞釀著跟他離婚呢,一直在邊上柔聲勸導著:「Honey,Mary will gonna be fine,don''t cry……」

我嘆了口氣:「媽,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媽狠狠用眼神剜我一眼,炸毛的雞似的發飆:「別喊我媽,我不是你媽,別人當媽的有我這麼可憐的嗎?女兒都見過男朋友家長了,自個媽還蒙在骨子裡,有這道理嗎?嗚嗚嗚嗚……」

我媽哭哭啼啼,Alan在邊上手足無措,完全亂了陣腳,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與他無奈對視一眼,都覺得很頭疼。

Alan跟我媽說我現在傷重,不適合讓我情緒激動,我媽這才懊惱剛才自己剛才的情緒失控,悻悻地在Alan陪同下去洗臉,菲哥跑過來嚼耳朵,下巴朝沙發上沉睡的康子弦努了努:「你昏迷的時候,他外婆來看過你了,呆了一會,我們這兩天吃的都是他外婆叫人送來的,方亮亮你行啊,這麼快就把人家老太太哄得非你這個孫媳婦不可了。」

我斜了菲哥一眼:「還不是跟你學的。」

病房安靜下來,能聽到石頭細微的呼嚕聲,菲哥看著鹽水袋,打了好幾個哈欠,我用眼睛當畫筆,細細描摹康子弦沉睡時的硬朗輪廓,而後用心感受周遭的脈脈溫情,想起上次生病時噬骨的孤獨,突然有想笑的衝動。

肉體的疼痛依舊在持續,卻安心下來,然後困意來襲,我滿足地閉上眼睛。

再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全黑,幽幽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白熾燈下滿臉鬍渣的康子弦,眼神憂鬱,往常斯文的臉平添了幾分性感。

此刻病房裡倒是沒有其他人,他見我醒來,欣慰一笑,俯身在我額頭淺酌了一下:「睡美人終於醒過來了。」

「我等你很久了,現在你是我的了。」

我也笑,抬手摩挲他鬍子拉碴的下巴,擠擠眉做嫌棄狀:「是長鬍子的王子呢。好扎人啊。」

康子弦若有所思地望著我,撐著手俯身,下巴故意在我臉左右親昵摩挲,讓他的氣息滿滿包圍我,他在我耳邊輕聲說:「我前腳走,你後腳就出事,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壞的女孩。」

我聲音沙啞,笑看他:「是啊,不過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的。」

他低頭啄了我的嘴唇一下,眼中含濃濃的情:「來不及了,從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就註定我要與壞女孩糾纏一生。」

「因為非你不可,所以心甘情願。」

「看你這麼可憐,我這個壞女孩會考慮改過自新的。」

「感激不盡。」

我和康子弦在病房裡你儂我儂說情話,門口卻有了動靜,傅辰穿著白大褂推門進來,見到病房裡曖昧的畫面,表情很是尷尬,康子弦盯著他的眼眸也冷了下來,傅辰轉身欲走,我連忙推了推身邊的康子弦:「我想吃水果,你出去給我買點。」

他明白我是想支開他,深深看我一眼,說:「我就在外面。」

而後他站起來,朝傅辰點頭頷首,算是招呼,兩人擦肩而過,擦出一股冷風。

清冷的病房裡,我跟傅辰默默對視了一會,一切盡在無言中,前塵往事好像發生在昨天,又似乎已遠去許多年,抓不住的那些過往,逐漸成為記憶,而這也是我跟他共同擁有的,唯一的聯繫。

傅醫生公事公辦簡單檢查了一下,他說:「你會好起來的。」

「謝謝。」我朝他微笑,這時的我和他,只是病人和醫生的關係。

他坐下來,深深凝望我,一時無語,此時我們又是前男友和前女友的關係。

我們倆都有些窘迫,我笑一下打破沉默:「聽菲哥說多虧了你,我的小命才保住,傅辰你現在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我狡黠微笑:「只可惜我不能以身相許了。」

傅辰笑得勉強:「亮亮,晚了是嗎?」

「是啊,我們都遇見了別人。」

「呵,是啊,這個世界真的變得太快,一轉眼,我們的身邊都有了別人。」

「傅辰,我突然在想,像王寶釧那樣苦守寒窗十八年的女人簡直就是大熊貓啊。」

「為什麼這麼說?」

我定定望著天花板:「我以為我會等你的,至少會等很久,可是原來做不到,我等不來你,卻等到了他。」

傅辰在我耳邊低低笑:「不合拍,真的不合拍,等我回頭等你的時候,你身邊已經有了別人。」

我無奈笑笑,認真看著他:「你知道的,唯一很喜歡你。她很會照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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