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海邊的少女

那個傻孩子等一個朋友很多年,等得很辛苦。

丁冬站在海灘上,海風揚起她的裙角,她脫了鞋,赤裸的雙足踏在濕潤的沙上,任由微涼的海風吹亂她的心情,為她混沌的人生洗禮。

她來來回回地在這片沙灘上留下腳印,這片秦淵和小羊寶的伊甸園,她覺得有一絲熟悉呢?

似乎也曾經在沙灘上不知疲倦地留下腳印,身後有道好聽的男聲帶著一絲不耐煩,「要鬧到什麼時候?!」

丁冬突然轉過身,身後空空的,沒有人。

只有那片海,亘古不變沉默依舊的海,她沙啞地呢喃,「海的女兒……泡沫……」

「羊羊!」

回應她的是身後一道劃破天際的尖叫,丁冬詫異地轉過身,就見到海灘那邊,一個眨扎著少女髮辮的瘦小女孩放開手中的鮮花,瘋了一樣朝她跑了過來。

這看上去二十齣頭的小女孩穿著有些怪異,全身花里胡哨,丁冬以為她認錯人,向後左右張望,海灘上除了她沒有別人。

再回頭,眼前一亂,小女孩已經地衝到她面前,猝不及防地抱住她,在她懷裡哭成了淚人。

突然的肢體接觸讓丁冬僵在當場,「你……」

「羊羊!羊羊!你終於回來了!花花等了你好久,等了好久!」叫「花花」的女孩淚水漣漣地抬起頭來,丁冬這才看清,這女孩長相獃滯,不像個正常女孩。

看上去像個智障兒。

但她臉上晶瑩無瑕的眼淚卻是那麼真實,臉龐是那麼是純真,這女孩似乎在為重逢而狂喜。

丁冬終於在這場錯愕中找到自己的聲音,「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揚揚。」

年輕女孩天真地眨了好幾下,獃滯的臉露出困惑的表情,隨即很焦急地搖著她的肩膀,「羊羊你怎麼了?我是花花啊,啊,我知道了,我沒帶花環你沒有認出我來!」

「我的花環呢?」她放開丁冬在沙灘上到處找,看到了之前自己扔掉的花,喜出望外,「花環在那裡!羊羊你等我,我去拿來。不許逃跑啊,真的不許逃跑哦,誰跑誰是小狗!」

丁冬茫然地目送花花跑了回去,撿到花的時候朝她喜悅地招手蹦跳,隨即捧著花又跑回來了,純真的眸里是毫不掩飾的欣喜,「羊羊你想起來了嗎?你看這個玫瑰花,這是從我們的秘密花園裡采來的,我種了好多次,才成功的。下次凶哥哥不送你玫瑰,我送你。」

「你太壞了。」她嘟著粉紅的嘴唇,「捉迷藏偷偷跑掉了,還不讓我找到你,秘密花園都是我打理的,你一定是想偷懶!」

「花花,」丁冬艱難地動了動嘴唇,「你搞錯了。」

花花卻因沉浸在好友重逢的喜悅中,早就對她的話自動屏蔽,她有一堆話要傾述。

「羊羊你太壞了,說好第二天在這裡等我的,我只是去了趟外婆家,你就不見了,」花花掰著手指,如數家珍,「我每天都來這海灘,等了好多個好多個好多個白天,一開始凶哥哥還陪我等,笑哥哥也陪我等過,可你就是不來,後來他們都走了,只有我一個人。冬天的海灘好冷好冷,我發燒了好多回,爸爸還罵我是笨花花,羊羊你賠我賠我!」

丁冬的唇瞬間變得蒼白,整個人被海風吹得搖搖欲墜。

「不過算了,我知道羊羊最愛花花了。」花花的笑容天真無邪,下一秒突然變得沮喪,「可是方哥哥不愛花花,他有了喜歡的人,爸爸說他去了一個叫做美國的地方,在海的那一邊,羊羊,你說如果我學會游泳,我能找到方哥哥嗎?」

花花一臉期待地盯著丁冬,眼裡有這世界最乾淨的東西,可這一切都讓丁冬百般無法接受,她一定在做夢,一定是,她不該來這裡,她要回屬於她的現實里。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她惶恐地搖頭,嘴唇顫抖,「你認錯人了,認錯人了……」

這個女孩是個瘋子,她不該相信一個瘋子的話。

她轉身就跑。

「羊羊!」花花想追她。

「不要跟著我,不要!」丁冬嘶聲尖叫,瘋了一樣往回跑。

「羊羊!」花花在原地傻了眼,嚎啕大哭,「我果然猜得沒錯,你就像那些人一樣,不要當花花的朋友了。」

她撕心裂肺的哭聲刺痛了丁冬的耳膜,她停了一下,最後還是狠心跑開了。

丁冬跑回到別墅的門口才停了下來,往後看,花花沒有追來,她無力地癱靠在牆角邊,像個垂死的人仰望著藍天。

丁冬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難受,難道是為了那個在海邊等待了不知道多少個年月的傻姑娘?

周景宣的話環繞在她耳邊。

「那片海灘,可以常常去。那裡有個傻姑娘,等一個人很多年。可是傻的人,又何止是她?」

「不,不……」丁冬抱頭,痛苦地低語。

「冬冬,你怎麼坐在這裡?」童稚的聲音來自於麥麥。

丁冬詫異地抬頭,發現秦淵牽著放學回來的麥麥,一臉複雜地看著狼狽的她。

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完全忘了接麥麥這回事。

好在秦淵並沒有多問什麼,只是牽著麥麥經過她身邊,「去洗把臉,準備吃晚飯了。」

他不追問為什麼,就好像只要她回來,坐在一起吃飯,便好。

夏日的黃昏,青藤纏繞的圍牆下,丁冬聽著他輕暖的聲音,鼻子有些酸酸的。

麥麥奔進了門,秦淵卻並沒有,反而在門口等著她,眉頭深鎖,「剛才怎麼了?」

丁冬抿了抿唇,「我在海灘那邊,碰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小姑娘。她……」

「她怎麼了?」

「她……說了很多很奇怪的話。」丁冬坦白道。

秦淵似乎並不意外,「你是怎麼做的?」

「我有點害怕,」丁冬結結巴巴的,「所以我就跑了。她……哭得很傷心。」

她耷拉著頭,一副很困擾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她那樣子,我心裡也很難受。」

空氣中丁香花的香味在飄散,屋外的兩人站在風裡,一朵花瓣落到了丁冬的黑髮上,秦淵伸手拿了起來,捏在手裡聞了聞花香。

然後他說,「下次遇到她,道個歉吧。」

「那個傻孩子等一個朋友很多年,等得很辛苦。」

即便是秦淵那麼說,丁冬還是不敢再去那片美麗的海灘了,哪怕看海於她而言是最美好的事,但內心裡揮之不去的恐懼令她對那片海望而卻步。

她不想承認自己在逃避,在害怕。

所以她總是用各種各樣的理由說服自己,不要去在意別人的無稽之談,花花是個傻姑娘,傻姑娘的話就更不需要在意,那只是一些胡言亂語而已。

而且花花一定是認錯人了,她應該和那個叫做「羊羊」的姑娘長得很像。

現在她唯一的念頭,便是快點完成秦淵交代的事,但秦淵那裡,似乎沒了動靜,他好像變得不那麼急切了,他的商業併購案到了最關鍵的階段,除了必要的出差,他都呆在他的書房裡忙碌,他的精英團隊在這所房子里進進出出,都是年輕幹練的男女,阿南私下跟她聊天談起,每個人出去,都是能在一個企業獨擋一面的人物,但這些年,這些精英沒有一個提出單幹,超強的凝聚力使得這個團隊越加強大,秦淵知人善用,他們都在秦淵的商業帝國中找到了合適的位置,發光發熱。

丁冬愈加覺得自己是這所房子里唯一的廢物,秦淵似乎也沒有趕她出門的意思,每天與她在餐桌上相見吃飯,好似一家人。

丁冬感到苦惱。

但還有更令她頭疼的事在等著她。

江律師的電話打來,告知丁冬事情有些棘手。有人翻出了盛匡的前科,他在大學時代大量製造假畫出售,招供的是他大學時代合夥的同學,因怕一人背了黑鍋,乾脆把他也招了出來。

盛匡前科累累,罪上加罪,構成詐騙罪無疑,加刑在所難免。

他老邁的父母也終於沒有瞞住,得知真相的第二天,兩老就趕到了A市,從拘留所出來後,盛匡媽媽就舊疾發作,住進了醫院。

丁冬接到盛匡爸爸的電話,趕忙趕到了醫院。

送她去醫院是秦淵,她出門向他報備去向,沒料到他說,「我送你去。」

丁冬正要謝絕,他好像知曉她心事一般,淡淡道,「只是順路。」

丁冬便不再拒絕。

秦淵是真的親自開車送她,沒有用到司機,丁冬腹誹,也許他這個時間進城,是為了赴佳人約。

在她眼裡,他的日子過得太清心寡欲了,他與那些過著聲色犬馬生活的富豪,太不同了。

他的感情生活,似乎只有那個不見真人的小羊寶。

丁冬看了一眼秦淵沉默剛硬的側臉線條,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他,有關這個男人的一切最近佔據了太多的思維,導致她晚上老是做胡亂的夢,夢裡的都是這個男人的聲音,還有那些奇怪的被她臆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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