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種多樣的變化形態(4)

①努米底亞:北非古國名,令之阿爾及利亞北部。

②海凱羅涅亞:希臘中部一城市名,普盧塔克的故鄉。公元前4世紀,在這裡曾進行過兩次大的戰役。

③埃勒齊斯:古希臘埃勒齊斯河灣的港口城市。公元前7世紀併入雅典,成為祭耙原始農業神的地方。

當圖拉真到昂蒂奧什我這兒來時,我在敘利亞擔任總督已經有一年了。他是來監督落實遠征亞美尼亞的計畫的,在他的腦子裡,那是進攻帕提亞人的前奏。普洛提娜像通常一樣陪著他,還有他的外甥女,我那位寬厚的岳母瑪提迪婭,多年來,她一直作為女管家在軍旅中跟隨在他的左右。我的宿敵塞爾蘇斯、帕爾瑪、尼格里努斯仍在元老院任職,併兼管著參謀部。這夥人全都聚集在皇宮裡,等待著遠征。宮廷的陰謀又開始愈演愈烈。在戰爭的頭幾隻骰子擲出之前,每個人都在玩弄自己的花招兒。

在北部方向,軍隊幾乎立刻出動了。我看見大官、野心家和無用的人組成的巨大人流隨著這支軍隊漸漸遠去。皇上和他的隨從在科馬吉尼①停留了兒日,參加已經開始的祝捷慶典。東方一些小國的君主集中在薩塔拉,爭先恐後地在表示忠心,我若是圖拉真,我是不大會相信這種忠心的。我的危險的競爭對手呂基烏斯·基厄圖斯奉命指揮先頭部隊,在一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中佔領了旺湖的周邊地區。被帕提姬人劫掠一空的美索不達米亞北部地區,毫不困難地被吞併了。俄斯羅伊那的國王阿布加爾在埃德薩②投誠。冬天,皇上回到昂蒂奧什宿營,把對帕提亞帝國的人侵推遲到春天,但他決心已定,不接受任何和平建議。一切都按照他的計畫進行了。終於置身於這場一再推遲的冒險行動之中所帶來的興奮,使這位64歲的老人煥發出某種青春的活力。

①科馬吉尼:位於敘利亞東北部、卡帕西多亞以東地區的一古行省名。

②埃德薩:上美索刁=達米亞的古城名,俄斯羅伊那的都城,後淪為古羅馬的殖民地。該國君王共有9人,稱為阿市加爾,從公元前92年統治到216年。

我的預測帶著陰暗色彩。猶太人和阿拉伯人對戰爭越來越敵視。各行省的大業主對軍隊經過時必須支付各種開支感到憤憤然。各城鎮都難以忍受新稅的徵收。皇上剛一回來,就發生第一場災難,它預示著其他各種災難的必然到來:在12月的個午夜突然發生的一次地震,在很短的時間裡便把昂蒂奧什的四分之一給毀掉了。圖拉真被掉下來的一根大梁擊傷了,但他仍然英勇地繼續在照料傷員。他的貼身隨從中有幾個死了。敘利亞老百姓立即在追究這場災難的責任者:皇上這一次拋棄了自己的寬容原則,犯下大錯,讓部下屠殺一批基督徒。我本人對這個教派無其好感,但是,被笞杖打翻在地的老人和被折磨的兒童的慘狀使人們深感不安,使這個不祥的冬季更加地陰森恐怖。因缺少金錢,立刻彌補地震所造成的損失是不可能的。數千名無家可歸者夜晚只能露宿在廣場上我巡視了幾次,我發現潛藏著很大的不滿和仇恨,湧進皇宮的達官顯貴們對此甚至都沒有感黨到。皇上在這一大片的廢墟中繼續在作下一次戰役的準備:砍伐了整片整片的森林,把木料用來架設橫跨底格里斯河的浮橋和躉船。他欣喜地接受了元老院授予他的一系列新的頭銜。他急於結束東方的戰事,好班師回羅馬。稍有延宕,他便大發雷霆,怒不可遏。

在這座從前由塞琉西人①建造的皇宮的寬敞的、我親自(多討厭的事!)為他裝飾了讚頌銘文和達西亞的各種武器的大廳里煩躁地踱來踱去的這個人,再也不是大約20年前在科隆軍營歡迎我的那個人了。甚至他的品德也變「老」了。他那從前掩蓋著一種真誠仁慈的有點笨拙的快活勁頭,現在已是俗不可耐的老一套了。他的堅定變成了固執。他注重眼前,講求實際的才能變成了一種對思考的完全拒絕。他對皇后滿懷深情的敬重,他對外甥女瑪提迪婭充滿疼愛的斥責,變成了對這兩個女人的老年性依賴,然而,他對她們的勸告卻越來越昕不進去。他肝病時常發作,令他的醫生克里頓深感憂慮,但他本人並不把這病放在心上。他的肉體享樂始終缺乏技巧。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些享樂的水平還有所下降。一天完了之後,皇上在一幫他或覺得可愛或覺得俊俏的年輕人的陪伴下,沉湎于軍營的淫蕩場所,這倒並不要緊,而要是他狂飲而又不勝酒力,要是那幫越來越平庸的、從行為詭秘的被解放的奴隸中挑選出來並受他們操縱的下屬能有機會參加我同他的每一次談話,並把我的談話的內容向我的對手報告,那問題就太了。白天,我只有在參謀部的會議上才能見到皇上,這些會議忙於討論作戰方案的細節,沒時間去表達一種自由的見解。在其他的時間裡,他總在避免作私下的交談。酒給這個不大敏銳的人提供了許多粗淺的計謀。他從前的敏感性沒有了:他硬是要我參加他的娛樂活動;年輕人的喧嘩聲、笑聲和最乏味的玩笑始終大受歡迎,彷彿這是一種手段,暗示我現在可不是談論正事的時候;他窺伺著再多來一杯就會把我灌醉的時刻。這個大廳里的一切都在圍著我旋轉,連從蠻族那兒掠奪來的原牛②的腦袋好像也在當面恥笑我。酒一壇接一壇地喝。這DL,不時地喊叫出幾句酒醉後的歌,或迸發出某個年輕侍從的放肆的縱聲大笑。皇上用一隻抖得越來越厲害的手支撐在桌子上,醉意朦朧,神思恍惚,超脫於眼前的一切,置身於亞洲的大道上,深深地陷入沉思之中……

① 塞琉西人:古代統治敘利亞一帶的民族。

② 原牛:牛屬動物,現已滅絕。

不幸的是,這些沉思很美妙。我從前也曾有過同樣的沉思,它們曾使我想拋棄一切,越過高加索,沿著北方大道,奔向亞洲。年邁的皇上夢遊般地沉迷其中的這種幻覺亞歷山大在他之前就曾經有過,並且幾乎實現了這些夢想,可是他年方30便為此而死去了。不過,這些宏偉計畫的最大危險仍然是他們智慧之所在:如往常一樣,有許多實際的理由可證實荒謬的事情,可促使人們去做不可能的事情。幾個世紀以來,我們一直在操心著東方問題。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我們同印度及神秘的絲綢之國交換食品,完全依靠猶太商人和阿拉伯出口商,他們享有帕提亞的港口和道路的免稅權。阿薩西斯騎士的範圍廣闊而不穩定的控制權一旦被徹底摧毀,我們將能夠直接接近世紀上這些富庶之邦。最終將統一的亞洲,對羅馬來說,將是又一個行省。埃及的亞歷山大港是我們通往印度的惟一不取決於帕提亞的誠意的港口。在那裡,我們也是不斷地遭到猶太部族的限制和反抗。圖拉真遠征成功的話,我們就有可能對這個不大可靠的城市置之不理。但是,這樣的一些理由從未把我說服。簽訂一些明智的商業條約可能會讓我更加地高興,而且我已經隱約看到在紅海沿岸地區建立第二個希臘港口城市以削弱亞歷山大港的作用這樣一種可能性,後來我真的這麼做,建成了昂蒂諾埃。我開始在了解亞洲這個複雜的世界。種種徹底滅絕的簡單計畫曾在達西亞取得成功,但在這個擁有更加眾多、根系更加牢固的民族的地區是行不通的,再說,世界的財富也依靠著它。過了幼發拉底河,對我們來說,危機四伏,奇蹟頻仍,有讓人深陷不拔的流沙以及突然中斷無路可走的道路。稍有挫折就可能導致動搖威望的後果,而且,各種災難會接踵而至。問題不僅僅是取勝,而是要始終取勝,而我們的實力將會在這項事業中消耗殆盡。我們已經嘗試過這一事業一個稍微懂點希臘文化的蠻族國王,在戰勝我們的當天晚上,在演出歐里庇得斯的《酒神巴克科斯的女祭司們》時,把克拉蘇的頭顱當作一隻球似的拋來拋去,一想到這兒,我不禁悚然惶恐。圖拉真一直想著要雪此失敗之恥,而我則特別想要制止失敗的再度發生。我較為準確地預見到未來,而只要掌握有關目前的大量材料,這畢竟是可能的:幾次影響不大的勝利會把我們那些冒失地從其他邊關地區抽調來的軍人推進得太遠;行將就木的皇上將贏得榮譽,而我們這些還將活下去的人,將要擔負解決所有問題和醫治全部創傷的責任。

愷撒寧可在一個村子裡坐第一把交椅,也不願意在羅馬屈居第二,他這是有道理的。這並非出於野心,或出於虛榮,而是因為居於第二位的人只能在服從的危險、反抗的危險以及更加嚴重的妥協的危險之間做出選擇。我在羅馬甚至都不是第二把交椅。在即將出發去進行一次危險的遠征的時候,皇上尚未指定其繼承人:向前邁進的每一步都給參謀部的頭頭們提供一次機會。在這一點上,我覺得幾乎天真幼稚的人比我自己還要複雜。惟有他的粗魯行為讓我放下心來:性情暴躁的皇上把我當兒子看待。在其他時候,一旦他們可以無需我效勞,我準備好被帕爾瑪排擠掉或被纂厄圖斯幹掉。我沒有權力:我甚至都無法在昂蒂奧什猶太法庭獲得一席之地,成為其中有影響的成員。該法庭成員們和我們一樣,擔心遭到猶太騷亂者的襲擊,並且可能還向圖拉真明確闡述了他們的教友策劃的陰謀。我的朋友提尼烏斯·亞歷山大出身於小亞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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