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剛安撫好莫名其妙的葉知秋,桃核眼疾手快得把葉知秋拖走,因為她明天要交的數學試卷,一半以上是白茫茫的,每道題下面寫個比劃優美的「答」字,就什麼也沒有了。所以桃核一般把「答」字寫得特別大特別行雲流水,據說終於有一次她的數學老師誇她這個字寫得很棒,還說欣慰於可以找到桃核的一個優點,好好誇誇她了。

我目視旋風般的桃核拖著葉知秋踉蹌走進她的房間,有種葉知秋踏入盤絲洞從而萬劫不復的可怕直覺。我沒有告訴葉知秋過,其實桃核比我更笨。我考40分的時候她考25分,我考60分的時候她還是25分,等我考120分的時候,她終於進步,考到30分了。

我兩手一攤表示無奈,我媽朝我努了努嘴,我點頭示意明白,轉身開門走進書房,找我爸談判去。

我爸站在頂天立地的書櫃前,捧著一本書裝模作樣得看,我走近瞥了一眼,眉飛色舞得逗他,「爸,這本康德好看嗎?」

我爸站著不理我,含糊得「嗯」了一聲,如老牛悶哼。

我更眉飛色舞,說道,「爸你就別裝了,你手裡明明是亞里士多德的《倫理學》。」

我爸深知跳進了我設計的陷阱,轉過頭來,用飽含無奈的眼神掃了我一眼,慢悠悠得把手放回書架上,踱到書桌後,坐下。

我「噔」得一跳,一屁股坐在了書桌上,晃著腳看著我爸,我爸終於剋制不住瞪了我一眼。我嬉皮笑臉得問,「爸,你今天開心嗎?」

「沒你開心。」

我跳下桌子,殷勤得給我爸捶背,「爸,要說開心,其實還是你和我媽最開心。你想啊,我桃花又考上名牌大學,又被大才子深情表白,這都是誰的功勞呀。」峰迴一個路轉,我提高音量,「這都是爸您的功勞呀,是您呀,爸,您的基因好,您還特別寬容開明,其他家長都比不上您有想法有遠見吶,您不愧是才子中的才子,山窩裡走出的金鳳凰呀。嘿嘿」

我爸橫了一眼,老眼閃過抹笑意,笑紋柔和了他佯裝正經的臉,「怎麼?又想擺你老子一道?花言巧語,還給你老子下套,可惡。」

我嘻嘻得摸了摸鼻子,攤手道,「嘿嘿,爸,我哪敢擺您一道啊,我這擺您半道就被您給發現了,您不愧是才子中的才子」我爸又瞟了我眼,見氣氛輕鬆緩和下來,我終於乞求道,「爸,我跟葉知秋的事你不是早答應了嗎,為什麼要晚兩年,你這不是折騰我倆嗎?」

我吸吸鼻子,癟癟嘴,製造淚眼汪汪的悲情效果,「爸,今天好不容易葉知秋對我表白了,你想想呀,他那悶葫蘆,只會讀書,我花了一年多才拿下他。現在很多女生對他虎視眈眈,他還有個青梅竹馬,我要不宣誓主權,到手的鴨子飛了,咱全家心疼不是?」

我爸把眉深深一擰,看起來很是掙扎,最後長嘆一聲道,「桃花,你跟知秋的事爸爸也不是反對,知秋這孩子你媽媽和我都很喜歡,各方面沒話說,萬中挑一」

我忙不迭點頭,「就是就是,奇貨可居,還好我先下手為強了。」

我爸豁得站起身扭了扭我的耳朵,聲色俱厲道,「還得意上了?你要是把這心思花在學習上,還用得20歲才去上大學嗎?孽障,真是孽障。」

我剛想辯白,我爸頭痛似的撫額,大手一揮,突然深沉道來,「桃花,爸爸非常喜歡知秋,心裡甚至已經把他當成了女婿,但是桃花,知道爸爸心裡最擔心什麼嗎?」

「擔心什麼?」

「人一生最可貴的是,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爸爸只是擔心你遇到了對的人,卻不是在對的時間裡。莎士比亞說過,時間會刺破青春表面的彩繪,會在美人的額上掘深溝淺槽,會吃掉稀世之珍、天生麗質,什麼都逃不過他那橫掃的鐮刀。」

我爸睿智的黑眼對上我思索的視線,「桃花,爸爸媽媽希望你們攜手一生一世,但你們還那麼年輕,年輕到還不知道什麼叫誓言,年輕到明天就可以揮手再見。你希望這樣嗎?」

我沉默,而我爸站起身背對我,背影在金色晨靄的籠罩下,肅然沉重。我爸輕輕卻凝重得說,「桃花,年輕的愛情,就如晨曦一般,稍縱慾逝,來時悄悄,去時悄悄。這樣短命的愛情,爸爸見過太多太多,你們還未完全長大,心性上其實還是孩子,你們能經營好一份大人看重的感情嗎?一切都還太早。」

「之所以讓你們先拖兩年,爸爸有幾點考量,你們太年輕,面臨的誘惑太多,爸爸希望你們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心,不至於將來後悔,畢竟你太盲目,而知秋太過良善。等你們再長大一些,把感情好好培養,直到再也離不開彼此了,你們再談不遲,現階段先顧著學習。」

說到這,我爸口氣突然惡狠狠起來,拍了拍我的腦門,厲聲道,「一扯到知秋的事魂就沒了,你去瞧瞧早上知秋沒來時自己的樣子,還有前幾天,魂不守舍誰都不搭理,你出去看看哪個新入學的大一新生像你這樣垂頭喪氣,簡直給你老子丟臉。」

我癟嘴說不出話來,我爸說的全是事實。

「你現在一顆心全掛在知秋身上,還在美國呆過幾年,脫韁的野馬似的,我能放心才怪。你看看知秋這一年為你浪費了多少時間,簡直不讓人省心。」

我挖挖耳朵,聽明白了我爸的意思,轉而大膽問道,「爸,你是擔心我和葉知秋那什麼什麼是不是?」

被猜中,我爸也不否認,沉下眼警告道,「不許那什麼什麼,太早了。」

「那牽牽手總可以吧。」

「你要讓外頭傳出我陶源的女兒大一就早戀,我饒不了你」

「uand,sir!我們一定會做好地下工作。」

我爸咬牙切齒得瞪著我,沉默得答應了。

我終於明白我爸的用心良苦,說到底他怕我們太草率,說到底他太喜歡葉知秋,以致患得患失,說到底他是天底下最普通的父母,單純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

我執拗得想,即使時間是一把鋒利的鐮刀,悄然磨去愛情來過的痕迹,我卻堅信,愛過的痕迹永遠鐫刻在心靈上,因為那是用青春的血淚書寫出來的,愛情的氣息或許終將隨風,但留下的是,是一生只有你的認定。

我跳著走出書房的時候,我爸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桃花,要懂事,喜歡一個人並不是每天出現在他的生活中。相信爸的話,距離有了,美也不遠了。」

見我還在琢磨,爾後我爸揮揮手,「出去吧,多用用腦子。」

我正準備走,歪著頭想起件事來,「爸,給桃核請個家教吧。」

「嗯,在找,數學系女生太少。」

「幹嘛找女生?」

我爸突然瞪圓眼,張口發飆,失了幾分學者儒雅,「已經被拐跑一個,總要給我二老留一個吧?」

我灰溜溜得飛奔出門。

上午全家和葉知秋送我到A大,我跟劉姥姥似的環視嶄新優美的大學校園,每一張臉洋溢著青春和熱誠,我的嘴樂得壓根就沒合上過。

到了宿舍樓下的時候,葉知秋告辭。他吞吞吐吐道,「桃花,有可能碰到蕊蕊,我還是不上去了。」

聽到這個名字我本愉快的心就有些暗沉,但天已經是明朗的天,他眼裡的波光依舊清澈如昔,我捂嘴偷笑,湊上前去告訴他,「她不住這幢樓,碰不到。」

確實碰不到。因為我動用了點人脈,順利得與她有了距離。因為我爸說過,距離有了,美也就不遠了。

這件事情說起來,我最初要感謝的人,還是尹瑞。尹瑞告訴我會和陸蕊同班的消息後,我琢磨了幾天,越想越心寒,從我跟她為數不多的交手來說,這女生心裡必定是一肚子黑水。我在明她在暗,我將來的日子必定不得安生。孔子說了,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這陸蕊不僅是個女子,還是個小人,能避就避吧。

我想好了以後就開始找路子。當然不能找我爸,他一個院長,才不屑幹這種事,與我同流合污。我爸人生在世,每每總要在家裡強調自己是一股淙淙清流,見不得污泥。我只能求助於我爸的秘書,小胡。

小胡其實不小了,但好在童心未泯,願意與我們孩子打成一片,特好欺負。我在電話里聲音隱約得表達了不想與陸蕊同班,不想經常見到她的想法,小胡問我為什麼,我反問他,你願意每天見到情敵,還要笑得跟哭似的嗎?

聰明如他,立刻就心領神會了,然後沖在前方為我排雷去了。

神通廣大的他最後不僅把陸蕊調到了隔壁班,還安排她住另一幢樓,聽到這好消息後,我一個人躺在星空下的草垛上,嘴裡嚼著根乾草,對著聖潔的月光女神露出痞子般的壞笑,星辰對我眨眨眼,誇我真是孺子可教。

最後我還是把葉知秋拽上了樓。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得衝上了樓,葉知秋提著我沉重的行李,我蹦跳走在他身邊,偶爾皮膚擦著皮膚,我們兩人相視一笑,都低下頭臉紅了。

桃核衝鋒在前,用身體撞開了305寢室虛掩的門後,晃入眼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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