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他們相識的第一天:人生若只如初見

山間雨後,空氣中瀰漫著泥土的氣息,還有撲鼻的濕氣。

林白岩只覺得全身散了架,每個地方都痛,但好在眼睛還由他控制,張開眼的一霎那,他看到了一張精緻白皙的臉,眼睛最漂亮,水汪汪,好像會說話。

這世界太小了,救他一命的居然是她,他怎麼也想不到。

他記得當初看到照片中的她時,心裡直感嘆,原來鄉間也有這樣水靈的女子,眼神清澈,笑容甜美,簡直是上帝創造的寵兒。

他就這麼睜著眼盯著她,躺在地上狼狽不堪,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完全不像是個正常的墜崖者。

莫愁檢查了下他的傷勢,以為他傻了,擔憂地拍了拍他的臉,「喂,你沒事吧?」

他仍舊不說話,剛才的生死一線帶來的震驚遠不如遇上她來得大,他當時只是在想。

原來她的聲音也這麼好聽,軟軟的,像是棉花糖,嘗起來是透心的甜。

對於有些事情,他開始瞭然。

怪不得。

他摔得太嚴重,腳踝高高地腫起,小腿還有個大口子,完全站不起來,莫愁為他簡單包紮了傷口,為難地掃了一眼這荒郊山地,四周不見人煙,根本難以求救。

但是不能拋下他,她咬咬牙將他拉起來背上,「我帶你下山,可能會不太舒服,你忍著點。」

「謝謝。」他終於能開口說話,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

於是嬌小的莫愁背著體重個子都比她大很多的男人,一路蹣跚地走在九曲十八彎的山間小路上,一路泥濘無數,她不知道摔了多少個跟頭,常常走著走著,腳底一打滑,人還未意識到,身體已經摔了出去,連帶著林白岩也跟著吃了不少苦,痛苦地哼哼著。

她也摔得青一塊紫一塊,全身泥濘,但沒有放棄他,一次次站起來背起他,盡量不碰到他的傷口。

他心有不忍,「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

她腳下一個打滑,還好山路旁的一棵小樹緩衝了一下,這麼沒摔,「沒事,快到了。」

她已經滿頭大汗。

他們到了山腳下的小村莊時,莫愁已經筋疲力盡,腳發軟直打滑,他心裡震撼難當。

莫愁把他送到小鎮上的衛生所,自己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這些他都看在眼裡。

他還看到他手臂上的戴孝麻布,大概她最近喪親,臉色極不好。

醫生給他消毒包紮傷口,腳踝的腫塊還好,倒是背部肌肉拉傷的比較嚴重,他只動一動,就痛得呲牙。

林白岩心裡煩躁,最近可真是霉氣衝天,好不容易想出來散散心,差點小命留在山裡。

但他抬眼看著門外休息的那個消瘦身影,突然不再那麼煩躁了。

他見到了她。

莫非是命運的安排?

實在是太巧,他這樣一個理智的人,竟也開始相信天數命理了。

這一晚,他住衛生院觀察,莫愁見他孤身一人挺可憐,回家收拾了一下,煮了幾個菜,煲了香噴噴的葯湯給他,他餓極了,狼吞虎咽地吃著,含糊說道,「很好吃,你燒的?」

莫愁看著這個有點怪、滿臉泥濘的陌生男人,乖巧點點頭。

「謝謝。」

他又發現她的一個優點。

怪不得。

他們相識的第二天:是你,又不是你。

她把他接回了家,因為他是外鄉人,無處可去,又不太能動,沒人能照顧他。

那時她剛喪父不久,每天要不就是坐在屋子裡發獃,要不就是上山坐在她爸墳頭一天,心是空的,行屍走肉一般,只是機械的吃飯睡覺發獃。

她在她爸墳前猛扇自己耳光,扇得臉腫了起來,怪自己沒有陪在她爸身邊,她怪自己什麼也沒做。

然後這天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她木然往山下走,隨便往山崖下的灌木一掃,她發現了昏迷不醒掛了彩的他。

幾乎是沒有猶豫過,她二話不說把他接回家照顧,送飯鋪床,悉心照顧他。

她知道鄰居們會說閑話,一個獨居小姑娘,讓個來路不明的男人住進家裡,也不害臊。

她充耳不聞,繼續燒開水給他洗澡,還去借了旺傑的衣服來,叫上旺傑扶他到衛生間。

這個男人從沒有說過一個「謝謝」,表情高傲,氣質卓然,從他打電話的口氣來判斷,應該是挺有身份挺有地位的男人。

他說他是出來度假的,心血來潮到山頭轉轉,沒想到出了事,她也沒懷疑,繼續忙著手邊的事。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在贖罪,找一個人彌補她未對她爸做到的,她感激他的出現。

這一晚,他發起了高燒,總歸是嬌氣的城裡人,又受了重傷,身子骨受不了山裡的寒氣,她一直給他擦汗,照顧了他一整夜,最後蜷坐在房間的小沙發上迷迷糊糊睡著了。

醒來時發現他已不在床上,而她身上蓋著一件厚的羊毛毯。

她伸展了一下凍僵的雙腿,出去尋他。

他已經站在她家的小院子里,背對著她遠眺,沐浴在清晨的清輝中,竟讓她有一瞬的恍惚。

真是個好看的男人。

聽見動靜,他轉過身來,微微頷首,「你住在世外桃源里。」

她笑盈盈蹲下來,剪院子里的盆景,「是啊,以前在A城的時候只當世外桃源是不存在的,到了這裡以後才發現真的有。」

他挑著眉,有些詫異,「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16歲以前我住A城,這裡算是我的第二家鄉。林先生哪裡人士?」

「A城。」

「哦?也算老鄉了。」

他不吭聲,在房子里轉悠著,望著書房裡那一大架子的書,大概有一兩萬本,他筆直站著,望著牆壁上她燦若桃花的笑,以及親密的父女合照,心裡一直呢喃著:原來,他是錯得那麼離譜。

他複雜難言的心情難以描述,但在瞥進門外那鵝黃色的靚麗身影時,心幽幽一熱,竟然有些竊喜。

他們相識的第四天:她在燈火闌珊處。

他們已經熟稔,雖然算不上熱絡,卻也沒有當初的陌生不自然,莫愁一直很好的保持與他的距離,只是照顧他三餐,其他時間都在自己房裡,或看書,或睡覺,很安靜。

他發現她很愛看書,這從父女倆豐富的藏書可以看出,房子內部擺設簡單溫馨,算得上簡樸,但是光書就塞滿了兩面牆壁,還有不少訂報,經濟、社科、人文,地理,無所不包,看來她父親清楚知道兩人身在信息不發達的窮鄉僻壤,很注意不讓思想與外界脫節。

每過一秒,他都在對她改觀,一一否定之前的假設。

他發現自己太狹隘太可笑,卻帶著挖寶的情緒默默的追逐她的身影。

他發現自己總是看不夠她,每天醒來不由自主地尋找她,像是著了魔。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卻還是控制不住。

這一下午吃完飯,她早早出門了,一身素服,籃子里放著幾個小菜,他知道她又要上山陪她爸。

她很悲傷,悲傷到找不到支撐點,他看得出來。

他在門外目送她走遠,那背影是那麼的寂寥,單薄到隨時會被風颳走,他想陪著她走一路,卻自知自己終究什麼也不是。

下午他睡了一覺,覺得肩傷好了許多,這要多虧她找來的山村土藥草,敷上後確實恢複奇好。

下午秘書打電話給他,問他什麼時候回來,手頭好幾個案子在等著他,火燒眉毛了。

他眉頭好一會都是皺著的,他知道以他的情況,他可以走了,但是他捨不得走。

告訴助手他還要等幾天,他頗為不耐地掛了電話,又在房間里轉了轉,欣賞了會她的照片,相框里的她幾乎和現在判若兩人,發自內心地笑,不像現在,她很少笑。

竟然莫名感到心疼。

他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傍晚六點,可屋子裡空空如也,廚房也沒有熟悉的切菜聲,她還沒回來。

他在屋子裡來回蕩了一會,有些心焦,轉而大步走向隔壁旺傑家,想去看看她是否在那裡。

她自然不在,旺傑走了出來,指了指村裡的小河,「林哥,莫愁姐肯定在小河邊,走,我陪你去看看。」

他點點頭,婉拒道,「沒事,你吃飯吧,我自己去找找。」

冬天黑的早,小村莊里的燈光亮起,家家戶戶都在吃完飯,不時有人捧著碗瞥一眼陌生的他,他也不理會,往河邊慢慢踱去,心裡七上八下,有些擔心她。

這確實是條小河,銀色的波蕩漾在河中央,弧度美妙,襯著這清冷的夜色,越發讓人覺得有些蕭索。

尋找了一會,他看到了她。

她坐在昏暗的路燈下,微星的燈光投射在她孤單的背影上,短髮被風凌亂吹起,她卻一動不動,像是石雕。

眾里尋她千百度,原來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