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我在林白岩的懷中醒來,睜開眼微微抬頭,他的下巴抵著我的頭頂,即使在熟睡中,手還是緊圈住我,我不禁嗤笑,這個男人就是睡夢中也帶著股不容人拒絕的氣勢。

睜大眼抬頭偷看身邊男人熟睡的俊顏,我不禁捫心問自己,我究竟為了什麼才和這個男人親密如此?

是愛,還是孤獨?

而他又因為什麼樣的原因願意與我這般靠近?

我傾聽著他淺淺的呼吸聲,以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喃喃著,「你是不是還有什麼故事沒告訴我呢……那個故事裡有我嗎?」

他自然沒有聽見,依舊睡得深沉,我們像戀人一樣依偎著,竟讓我有種天荒地老的錯覺,於是我容許自己沉溺於這片刻的小幸福中。

要不要撕開這脆弱如紙的幸福假象,親手掏開那層紙,看看背後埋藏的真相?

我想這個問題在那天見到方其時,我已經給出了答案。

我費了點勁挪開林白岩環在我腰上的手,礙手礙腳地赤腳下床,逃難一般地離開了房間,臉竟然微微發燙。

我在廚房熬白粥,因為下午的約會而心神不寧,所以林白岩走進廚房的時候我也未發覺,直到他在我背後摟住我的腰,在我的臉頰上印下一個灼熱的早安吻,我才詫異地回過神來。

我身體僵硬,頗不自然地扭頭看他,下意識拉開了與他之間的距離,尷尬地問候了聲,「早上好。」

「早上好,」林白岩笑容明朗,眼睛裡似乎有溫暖的東西在跳動,「有人為我做早飯的感覺真好」。

熱騰騰的白粥差不多好了,我沒有再理他,走到冰箱里拿出兩個雞蛋,熟練地敲破,準備煎雞蛋。

林白岩依然站在我身後不挪步,我們心照不宣地沉默著,而後他慵懶低沉的嗓音在背後響起。

「我昨晚說的……並不是一時衝動。」

熱鍋上的雞蛋正哧哧冒熱氣,我用鏟子把蛋翻了個身,這才轉身朝他淡笑了一下,「有人說我們倆不可能來著。」

林白岩本平靜的眼神倏地出現了一絲波動,眉皺了一下,顯出一絲薄怒,「是誰?」

我挑著眉瞪他一眼,「怎麼?想找那人打架?」

他依舊一臉深沉地望著我,轉而問我,「那麼你呢?你怎麼想的?」

把煎好的蛋端正放在盤子上,我托腮故作思索了一番,歪著頭直視他,半開玩笑地問,「聽說做律師的多半都不是好人,我怎麼總感覺你是急著拐騙我呢?……是這樣嗎?林律師。」

我並不直接的回答顯然讓緊繃的氣氛稍稍緩和了一點,只是他的目光仍然犀利,想了想點點頭,雙手擁著我,「對不起,我是急了些,我知道女孩子都喜歡細水長流,那好,我們慢慢來。」

他笑看我,「當我昨晚沒說。」

我微低頭打量他環住我腰上的手,他敏感察覺到,倏地放開,雙手向上舉起,笑著連連保證,「細水長流。我懂我懂。」

見他做出這樣討好狀,我也跟著笑了笑,端起盤子,突然雲淡風輕地問,「你為什麼要急?」

見我猛然間甩出這樣的問題,身後的男人顯然有些震驚,沉默半晌,等我抿著唇若有所思地走向餐桌時,他的聲音在我身後傳來。

「因為你太美好了。莫愁。」

我背對著他,難以接受這樣令人受寵若驚的回答,我太了解自己,因而不認為自己配得上「美好」一詞,我的膽小懦弱常常讓我自己都厭煩,而如果恰巧這點成了他佔領我心的籌碼,我想,這一次他錯了。

我轉過身去,搖頭苦笑,「美好?我受不起。」

林白岩上前一步,眼神真摯,眼中的光束竟讓我不自覺收斂嘴邊的笑,他望著我說,「莫愁,知道嗎?過去的我太自以為是,總以為自己是對的,」他的手輕輕撫摸我的臉頰,「我不懂別人所謂的心動,現在我懂了,原來真有這樣一種美好,讓人想不心動都難,只想急著擁有。」

這樣深沉內斂的表白讓我措手不及,只好尷尬一笑,「你說起情話倒是很有一套。學過嗎?」

「全是肺腑之言,不需要學。」

我想了想,不禁坦白說道,「林白岩,你錯了,也許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其實,我並沒有你說的那麼美好。你抬舉我了。」

我看向窗外的晨曦光芒,將心底的陰暗抖落了出來,「我是個小氣的人,我的家事我想你也知道了一些,八年前我媽背叛我爸,這八年來她再怎麼努力,我就是不見她,她寄的東西退回去,我不給她一絲補償的機會,我讓她背上棄女的罵名,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替我爸報復她。」

我直視著面前的男人,「還有陸絲,我們還都是少女的時候,她做了最後的勝利者,所以八年過去了,我也不給她冰釋前嫌的機會。我已經一無所有,而現在我媽,陸絲,甚至師兄,都捧著一番好意要送給我,但是不要就是不要,因為我是個小心眼的人,我時時刻刻記得過去,並且睚眥必報。」

話說到此,我橫了心說,「其實我一點都不心軟。」

面前的英俊男人顯然被我的坦白給震懾住了,流露出慣常的嚴肅,緊抿著唇,似乎仍在消化我那些沉甸甸的肺腑之言。

我直言不諱,「你說你昨晚的話並不是來源於衝動,我信的,你只是不了解而已,現在你收回你的那些話還來得及,我不……」

我話還沒說完,林白岩倏地捂住我的嘴不讓我說下去,然後一把拉過我抱在懷裡,我驚得心漏跳了一拍。

他沉沉的令我混沌的嗓音在我耳邊,「不需要說那些話,真的。我們慢慢來,我不逼你。」

他重重嘆了口氣,沉默了好半天才說,「莫愁,你怎麼能如此坦白,我卻……。」

他驀地拉開我和他之間的距離,抓著我的肩膀望著我,眼神流瀉出萬分的無奈,這時的林白岩已經不是我熟悉的那個自信無比的男人,他分明有所退怯。

他凝重地說,「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夠好,」他摸著我的頭髮,「但是請你相信,我在努力。」

我問,「這就是你要說的嗎?」

他沉默了一會,然後堅定地點頭,「沒有了。」他頓了頓,面有猶豫,「我想,你只要明白我是真心的就好。」

我微笑了一下。

下午我借口要找田雞出了門,走時林白岩坐在沙發上對著電腦工作,也沒有抬頭看我,只是像家人一般囑咐「早點回來」,自然地就好像我們已經生活在一起很久。

就像我爸活著時一樣,只是簡短的四個字就給我濃濃的家人的感覺,想不留戀都難。

這樣不是很好嗎?蒙住耳朵,相信他的話,為什麼我要刨根挖底呢?

我澀澀笑了笑,假裝幸福能讓自己好過一點,偏偏我做不到。

一路心情沉重,等到了海鳥咖啡,方其已經坐在角落,見到我,有些畏縮地舉起手揮了一下,討好地笑了笑。

我面無表情坐下來,他推推眼鏡勉強一笑,「要喝點什麼?我問過了服務員了,這裡的乞力馬扎羅很不錯,還有……」

我不耐地瞟了他一眼,冷冷拒絕,「不用麻煩了,我沒有心情,你說吧,我想知道發生過什麼。」

方其面色瞬間沉重,反問道,「莫小姐,整件事你知道多少?」

我怔了一下,看起來確實有故事發生無疑了,我搖搖頭,「我一無所知,但是我覺得他們似乎有事瞞我。」

但願是我多想了,我心裡隱隱希望著。

對面的方其面有猶豫,他不接話,只是招來侍者點了兩杯乞力馬扎羅,我挑著眉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大概是無形中給了他不小的壓力,他竟然不敢抬頭正視我的目光,他一再地推眼鏡,有些坐立不安。

「方其,我今天來可不是跟你喝咖啡敘舊的,你知道的,我們有過節。你那天急著主持公道的樣子我還記得,怎麼?後悔了?」

對面的男人很尷尬地瞥了我一眼,我嘲諷一笑,「你說是不說,不說我就走了,反正我也不指望你什麼。」

方其眨了眨眼,待巧笑嫣然的服務員小姐放下咖啡,他才緩緩開口。

「莫小姐,整件事情我知道個大概,我會遵守承諾告訴你所有我知道的,請你放心。」

他遲疑了一下,苦笑道,「只是這件事情關係到我姐姐的幸福,她昨天還很高興地告訴我我要做舅舅了,她,她懷孕了,所以我……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因為看起來所有人都在忘記過去,都想好好的過活,現在由我方其來做那個揭開瘡疤的人,我不知道這對所有人,是好,還是壞。」

我面無表情點點頭,「你顧全大局的心思讓我很感動。」

方其瘦瘦的臉頰像是出了紅暈,好半天才蠕動了下嘴唇,「莫小姐,我說過了,所有人都欠你一個解釋,這對你不公平。既然誰都不肯出來,那就由我這個旁觀者來。他們不說,我說!」

他鏡片後的眼睛錚錚亮,好像有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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