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今天夜裡要干這件事。」兩天以後安德爾斯說。

把「偉大的木姆里克」轉移到西克斯滕的地球儀里,由於種種原因不能馬上辦到。第一,得等到有滿月。必須是滿月:只有滿月的月光下一切才顯得魔幻和迷人,而且房間里才可以不用點燈。第二,近來郵局局長家來了兩位客人,是兩位西克斯滕的年輕姨媽。

「住著姨媽的房子里不能鑽進去,」卡萊問安德爾斯他到底干不幹的時候,安德爾斯說,「你要知道,房子里人越多危險越大,只要一個人醒來,事情就全毀了。」

「這也對,女人有時候睡得極其警覺。」卡萊同意他的說法。

因此叫西克斯滕都感到奇怪,他們不時問他姨媽好嗎,還要待多久。最後他聽煩了。

「你們老姨媽姨媽的纏著我幹嗎?」當安德爾斯問到上百次的時候,西克斯滕叫了起來。「她們礙著你還是怎麼的?」

「你說到哪兒啦,當然不礙著我什麼。」安德爾斯短短地回答了一句。

「好了……」西克斯滕說,「她們大概星期一走。相當可惜,我很喜歡她們,特別是阿達姨媽。她們一直待在家裡,不象瘋子似地滿城跑,我看她們礙不著誰。」

給這麼頂了一次,安德爾斯再也不敢問了:這會引起懷疑的。

星期一到了。安德爾斯親眼看見郵局局長太太陪著自己的兩個妹妹去趕早班火車。夜裡將要月圓。

「今天夜裡!」安德爾斯拿定了主意說。

孩子們坐在麵包師傅園子的亭子里吃新鮮小麵包,是埃娃-洛塔向她好心腸的爸爸討的。

紅玫瑰的人剛才走過。他們上他們在「莊園」的新司令部去。警察們走了,「高草原」又是那麼一片寂靜,好象它的安寧從來沒有被比紅白玫瑰戰爭更厲害的事情破壞過。「莊園」當避難所太合適了,誰也不會不喜歡它,紅玫瑰的人拚命要忘掉前些日子在這兒附近發生的事情。

「你們要挨揍就上『莊園』來吧!」西克斯滕走過麵包師傅的園子時叫道。

埃娃-洛塔哆嗦了一下。她怎麼也不想到「莊園」去!

「唉喲,我飽成什麼樣子了!」紅玫瑰的人走後,卡萊嘆了一口氣,可同時又在啃第六個麵包。

「你算什麼!我飽才是真的!」安德爾斯拍拍自己的肚子說,「倒也不錯,要不我家裡中飯又吃燉鱈魚。」

「吃魚會變得非常聰明,」埃娃-洛塔想起來。「你該多吃燉鱈魚,安德爾斯。」

「那還用說!首先我想知道,我要聰明得吃多少魚。」

「這要看一個人原先有多聰明,」卡萊插進來說。「比方說象你這樣,安德爾斯,就需要每星期吃一條中等膘頭的鯨魚。」

在安德爾斯追著卡萊繞亭子跑了三圈,重新恢複和平以後,埃娃-洛塔說:

「倒很想知道今天郵箱里有什麼新禮物沒有。最近我收到了一共三公斤巧克力糖。我不明白人們是怎麼想的!只好打電話給郵局去訴苦了。」

「你別再提巧克力糖了。」安德爾斯反胃地說。

卡萊支持他的說法。

他們到現在為止勇敢地對付了向埃娃-洛塔湧來的大量糖果,可現在他們一塊也吃不下去了。

埃娃-洛塔已經從掛著郵箱的園子矮門回來,手裡拿著一個封嚴的信封。她打開信封——唉喲,不用說,又是一塊巧克力糖!一大塊高級的奶油巧克力糖。

卡萊和安德爾斯看著它象看蓖麻油似的。

「去它的!」他們異口同聲地叫起來。

「唉呀,多不害臊!」埃娃-洛塔氣憤地說,「有一塊最差的水果糖你們也會喜歡的!」

她把這塊巧克力糖一分為三,給大家一人一塊。兩個朋友只好收下——一點也不高興,只是為了不叫埃娃-洛塔生氣——隨手就把巧克力糖塞進本來已經漲鼓鼓的口袋。

「這就對了,」埃娃-洛塔說,留著到挨餓的日子吃。

她用信封做了個小紙球,把它扔過圍牆,扔到外面街上。

「咱們去蹬自行車和游泳吧。今天大概再想不出什麼花樣來了。」卡萊提議說。

「又是你說得對,」安德爾斯同意說,「咱們簽訂停戰協定,到晚上為止,到那時……」

過了兩分鐘,等本卡上這兒來,想用適當的話污辱白玫瑰他們,好激發起他們的好戰精神時,亭子里已經空了。只有一隻小鶺鴒待在鞦韆上啄著麵包屑。

半夜,圓圓的月亮出來了。卡萊和埃娃-洛塔安睡著。可安德爾斯沒睡。說得準確點,他照平常的時間上床,儘力用最特別的方式打呼嚕,要讓他的爸爸媽媽以為他睡著了。可這反而使得他媽媽不安了起來問他:

「你怎麼啦,孩子,不舒服嗎?」

「不是。」安德爾斯說,接下來就不那麼拚命地打呼嚕了。

最後他從弟弟妹妹斷斷續續的輕輕呼嚕聲和爸爸媽媽均勻的呼吸聲中知道,大家都睡著了。安德爾斯小心地跑進廚房,他的衣服放在那兒的椅子上。他趕緊脫下睡衣。瘦骨嶙嶙的身子上脫得一絲不掛。他仔細地諦聽著。周圍靜悄悄的……他這才很快地穿上長褲和襯衫,一點聲音也沒有地下了樓,跑上麵包師傅家的頂樓,拿出了「偉大的木姆里克」。這一切只有幾分鐘。

「噢,『偉大的木姆里克』,」安德爾斯悄悄地說,「用你強有力的手掌保佑咱們吧!要不咱倆都會完蛋。」

安德爾斯光穿一件襯衫,在夜間的涼意中微微哆嗦。再加上他有點害怕:深夜周圍的人都睡了,這種時候他不大在街上走。

安德爾斯把「偉大的木姆里克」緊緊捏在手裡,跑上埃娃-洛塔那個小橋。岸上的樹木象是完全黑的,可河水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咱們很快就到目的地了,噢,『偉大的木姆里克』。」他好歹先輕輕說一聲,省得「偉大的木姆里克」不放心。

對,他們當真很快就來到目的地。郵局局長的家已經出現——又黑又靜。周圍靜悄悄的,只有蟋蟀在唧唧地叫。

安德爾斯想,這座樓里至少也有一扇窗子開著。他沒想錯。廚房的窗子敞開著。象安德爾斯這麼一位伶俐的運動員,爬上窗檯鑽進廚房簡直不算一回事。為了空出雙手,他把「偉大的木姆里克」塞進口袋裡。當然,「偉大的木姆里克」在口袋這種地方並不合適,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對不起你了,噢,『偉大的木姆里克』。」安德爾斯說。

他在口袋裡動動手指頭,摸著一塊粘糊糊的東西。這是巧克力糖!安德爾斯很高興。他這時候不象上午那樣挑剔了。嗐 ,這塊粘糊糊的東西可好吃了!不過他先得做他特地上這兒來做的事情。安德爾斯把「偉大的木姆里克」轉移到另一個口袋裡,舔乾淨手指頭,堅決地爬過窗檯。

一聲震耳的吼叫差點沒把他嚇昏。貝波!他把貝波完全給忘了!他忘了這窗子正是給貝波開著,讓它夜裡必要時可以出去的。

「貝波,」安德爾斯悄悄地求它說,「貝波,不過是我啊!」

貝波馬上認出了,這是主人常常帶著回家的快活孩子們當中的一個,於是吼叫聲變成了快活的汪汪叫。

「噢,親愛的好貝波,請你住口好不好?」安德爾斯繼續求它。

可貝波認為高興就應該表示出來,那就是叫和搖尾巴,它於是拚命地汪汪叫和搖尾巴。

安德爾斯毫無辦法,只好從口袋裡掏出巧克力糖塞給貝波。

「吃吧,只要你不叫!」他輕輕地說。

貝波把巧克力糖聞了一陣。它認為它表示歡迎的時間已經夠了,已經配得上這一家的威風氣派了,於是它停了叫,心滿意足地趴下來準備好好地享受客人給它的這頓粘糊糊的好菜,——客人顯然是感謝它的熱烈歡迎。

安德爾斯鬆了口氣,輕輕地打開進前廳的門。那兒有樓梯上二樓。現在只要……

正在這時候上面傳來腳步聲。有人拖著沉重的步子下樓來了。是郵局局長本人,穿著到腳跟的寬大睡袍!貝波的叫聲吵醒了他,他要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安德爾斯立刻一動也不動。可他馬上醒悟過來,連忙鑽到門廳角落掛著的那些大衣後面去。

「要是我經過這一切而不發瘋,就說明我是個真正的英雄了!」他藏好了以後想。

直到這時候他才想到,郵局局長一家人大概絕不喜歡有人夜裡爬窗子進他們家。對於西克斯滕來說這是普通事,他對玫瑰戰爭習慣了,可對於郵局局長來說就不同。

一想到發現他以後會把他怎麼樣,安德爾斯簡直發起抖來。

「但願他不會發現我,但願他不會發現我!」就在郵局局長生氣地嘮叨著在他旁邊走過的時候,安德爾斯眯縫著眼睛在心裡說。

郵局局長打開廚房的門。沐浴著月光的貝波趴在那裡看著他。

「小寶貝,」郵局局長說,「半夜三更的你叫什麼?」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