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偵緝長,警察比耶爾克和一位探員坐在陽台上等著。

偵緝長認為,要緊的是,不要讓小姑娘在詢問時覺得心慌,不詢問時她已經夠害怕的了。好在警察比耶爾克跟他們在一起:他在這裡工作,認識這個小姑娘。為了使小姑娘覺得這只是一場小小的友好談話,所以詢問放在她家灑滿陽光的陽台上,而不是在警察局裡進行。偵緝長認為陌生環境總會使孩子緊張的。為了不使小姑娘擔心,她講的話不用筆記而用錄音機錄下來。她把她知道的一切講了以後可以很快忘掉。忘掉世界上有這麼可怕的事情。偵緝長就是這麼考慮的。

現在他們坐在這裡等著埃娃-洛塔出來。這是大清早,她剛起床。他們等著的時候,利桑德爾太太端來了咖啡和新鮮小麵包。這非常及時,因為可憐的警察們差不多忙了一整夜,沒工夫吃,也沒工夫睡覺。

這天早晨天氣很好。經過昨天一場雷雨,如今空氣乾淨新鮮,園子里的玫瑰和芍藥給沖洗得乾乾淨淨,山雀在屋旁的老蘋果樹上快活地唧唧啾啾。陽台上咖啡氣味香噴噴的。舒適極了!很難相信桌旁的三個人是執行任務的警察,正忙著調查殺人案件。在這樣安靜的夏天早晨,叫人不願相信有這種事情。

偵緝長拿起第三個小麵包說:

「坦白地說,我很懷疑這小姑娘——她好象叫埃娃-洛塔吧——會告訴咱們什麼實質性的東西。她告訴我們的話未必能使咱們的破案工作有什麼大進展。孩子們不會作實事求是的觀察。他們想像力太豐富了一些。」

「埃娃-洛塔可是個十分實事求是的孩子。」比耶爾克說。

麵包師傅利桑德爾到陽台上來。他腦門上布著平時沒有的皺紋。他已經深深地為自己的寶貝獨生女兒難過,而現在還要讓警察們用問題來折磨她。

「她這就來了,」麵包師傅說了一聲,「我可以在場嗎?」

偵緝長想了想,同意了。只是有一個條件,就是麵包師傅不要開口,詢問時怎麼也不能打岔。

「很好很好,您就留下吧。有爸爸在身邊,埃娃-洛塔會感更安心些。要不然她會更怕我。」

「為什麼我要怕您呢?」門口傳來安祥的說話聲,埃娃-洛塔走到陽光中來了。

她嚴肅地看著偵緝長。對,她為什麼要怕他呢?埃娃-洛塔從不怕人。她碰到的一直是有同情心、和藹可親和好心腸的人。直到昨天她才第一次當真明白,在人們當中也有壞人。可她沒有任何理由把偵緝長算在這種人裡面。她知道他到這兒來是執行任務的。她知道她應該把「高草原」整個可怕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他,並且已經準備這麼辦。還怕什麼呢?

哭了那麼久,又沉沉地睡了一覺,她的頭很沉。她一點兒也不快活。可埃娃-洛塔這會兒很鎮靜。

「你早,小莉薩-洛塔!」偵緝長活潑地說。

「埃娃-洛塔,」埃娃-洛塔糾正他的話說。「您早!」

「對對,當然,是埃娃-洛塔!請上這兒來坐下,小埃娃-洛塔,咱們談談。只稍微談談,接下來你又可以玩你的洋娃娃了。」

他這是說埃娃-洛塔嗎?她自以為很老,幾乎都十五歲了!

「十年以前我就不玩洋娃娃了。」埃娃-洛塔說。

警察比耶爾克好象說得對——這孩子的確實事求是!偵緝長知道他得改變口氣,跟埃娃-洛塔說話得跟大人說話一樣。

「好,你把一切都告訴我們吧,」他說,「你當時在謀殺現場……你昨天白天到過『高草原』不是嗎?你孤零零一個人怎麼會上那兒去的?」

埃娃-洛塔抿緊嘴唇。

「這個……這個我不能告訴您,」她說,「這是秘密。我去執行秘密任務。」

「我的好孩子,」偵緝長說,「我們是偵查謀殺案,不能有什麼秘密。好,你昨天上『莊園』幹什麼去了?」

「去拿『偉大的木姆里克』。」埃娃-洛塔噘著嘴回答。

得作相當詳細的說明才能使偵緝長完全明白「偉大的木姆里克」是什麼玩藝兒。詢問以後整理出來的記錄卻十分簡短:「利桑德爾自稱,七月二十八日午後她到城西那塊荒地拿一塊所謂『偉大的木姆里克』的東西。」

「你在那兒看見什麼人了嗎?」偵緝長弄懂了「偉大的木姆里克」的意思以後問。

「看見了,」埃娃-洛塔點點頭說,「我看見了……格倫老頭……還有一個人……」

偵緝長來勁了。

「你詳細說說,你怎麼看見他們,在哪裡看見他們的?」他說。

埃娃-洛塔說了。她在離開近一百米的地方看到了格倫老頭的背影。

「等一等,」偵緝長說,「離得那麼遠,你怎麼認出是格倫呢?」

「馬上就看得出您不是這裡人,」埃娃-洛塔說,「一見走路的樣子,這裡人人都能認出格倫老頭。難道不是這樣嗎,比耶爾克叔叔?」

比耶爾克斷定是這樣。

埃娃-洛塔講下去。她說格倫老頭怎麼拐到小道,鑽進矮樹林子,不見了。接著對面來了那個穿深綠長褲的人,也在同一方向不見了……

「你不記得這時候是幾點種嗎?」偵緝長問,雖然他很清楚,孩子很少能指出正確的時間。

「一點半。」埃娃-洛塔回答說。

「你怎麼知道,你看錶了嗎?」

「沒有,」埃娃-洛塔說,臉色發白了,「一刻鐘以後我問兇手……兇手。」

偵緝長看看他的同事們,「你們聽到過這種事嗎?」這次詢問的收穫也許比他原來想的大!

他探過身來,注意地看著埃娃-洛塔的眼睛。

「你說你問了兇手。你有勇氣決定誰殺害了格倫嗎?也許你看見了事情的經過吧?」

「沒有,」埃娃-洛塔說,「不過我既然看見一個人鑽到矮樹林子里不見了,接著另一個人跟著他鑽進去,隨後過了幾分鐘我發現第一個人死了,那我自然疑心這第二個人了,不疑心他還疑心誰呢?當然,格倫老頭也可能絆了一交,倒下來摔死了,可我還得有證據證明這一點。」

比耶爾克說得對。是個很實事求是的小姑娘。

埃娃-洛塔已經在說她怎樣到「莊園」里去,要等這兩個人走過藏著「偉大的木姆里克」的小道。她在那裡待了最多一刻鐘。

「後來呢?」偵緝長問。

埃娃-洛塔的眼睛暗下來,她覺得難過。噢,接下來發生的事最難說了。

「我在小道上一直衝到他身上,」她輕輕地說,「我問他幾點種了,他回答說:『兩點差一刻。』」

偵緝長很滿意。法醫已經斷定謀殺時間在十二點到三點之間,現在這小姑娘的證詞有可能使時間準確得多——在一點半到一點三刻之間。確定謀殺時間非常重要。埃娃-洛塔是一位真正寶貴的證人!

偵緝長繼續問:

「這個男人什麼樣子?你記得的都說出來吧!說出所有的細節。」

埃娃-洛塔又想起深綠的華達呢長褲,接著又想起了一些。白色的襯衫……深紅色的領帶……手錶……對了,手上有很多很多黑毛。

「他的臉是怎麼樣的?」偵緝長激動得甚至站起來。

「他有小鬍子,」埃娃-洛塔說。「還有黑色的長頭髮,頭髮垂到腦門上。他歲數不太大,臉相當討人喜歡。只是他樣子看來很害怕、很兇。他離開我就跑起來。他急急忙忙,丟了一張借據也沒注意到。」

這時偵緝長連氣都屏住了。

「什麼,你說什麼?他丟了什麼?」

「一張借據,」埃娃-洛塔鄭重其事地再說一遍,「您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就是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借據』。我可以告訴您,是張最普通的紙條。可您知道,就為了這種借據引起這麼大的糾紛!」

偵緝長又看看自己的同事們。昨天詢問「騙子崗」格倫的鄰居,查明這老頭放高利貸賺了不少錢。許多人指出晚上有些神秘的人物上他家,雖然不常有。格倫顯然寧願跟他的客戶在城外見面。在他家裡搜出來許多借據,名字不同。警察記下了所有的姓名,以便找到他那些秘密的客戶。其中一名有可能就是兇手!偵緝長一開頭就猜測謀殺原因:有人在債務上有麻煩,決定快刀斬亂麻。對,很可能就是這樣。兇手走這步棋,當然要徹底消滅一切對他有危險的字據。

現在小姑娘說兇手落下了一張借據。借據上有他的姓名,兇手的姓名!偵緝長激動得連嗓子都不由得發抖了。提出了下一個問題:

「你撿起了借據沒有?」

「當然撿起了。」埃娃-洛塔說。

「你把它放到哪兒去啦?」偵緝長屏住了氣問道。

埃娃-洛塔開始想。一片寂靜。只有蘋果樹上的山雀繼續啾啾地叫。

「我不記得了。」埃娃-洛塔最後說。

偵緝長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說實在的,這只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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