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說你這個人不正常,」安德爾斯說,「絕對不正常。你又躺在那裡想入非非了嗎?」

這個「不正常」的人趕緊跳起來,生氣地盯住站在板牆旁邊的兩個朋友看。

「親卡萊,好卡萊,」埃娃-洛塔緊接著說,「你每天在這棵樹底下瞪起眼睛躺著,會長出褥瘡來的。」

「我根本不是每天瞪起眼睛躺著。」卡萊氣虎虎地頂了她一句。

「埃娃-洛塔,請你不要誇大其辭,」安德爾斯替卡萊說話,「你難道忘了六月初那個星期天嗎?那天卡萊整整一天沒在梨樹底下躺過,也整整一天沒當過偵探!好,那天強盜和殺人犯便肆無忌憚地胡作非為起來了。」

「我當然記得,」埃娃-洛塔嚷嚷說,「那個星期天殺人犯們的確享了一天福。」

「你們走開。」卡萊嘟噥了一聲。

「對,我們是要走開,」安德爾斯答應說,「不過我們想把你也給帶走。你知道嗎,要是你不去管,殺人犯就要有一個鐘頭沒人管了。」

「噢,這當然是不行的,」沒心肝的埃娃-洛塔也高興地逗弄卡萊說,「得用兩隻眼睛盯住他們,就跟盯住小娃娃那樣。」

卡萊嘆了一口氣。沒辦法,真是沒辦法——他是大偵探布呂姆克維斯特!他要求別人尊重他乾的這個行當。可誰尊重他乾的這個行當呢?至少他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安德爾斯和埃娃-洛塔尊重他的行當。去年夏天,他就這麼一個人足足破獲了三名匪徒。當然,安德爾斯和埃娃-洛塔也幫了他的忙,可這是他,卡萊,靠自己的敏銳觀察力才發現了這些罪犯的蹤跡的。

那一回,安德爾斯和埃娃-洛塔承認他是位真正的內行偵探。可他們如今逗弄他,好象這件事從來就沒有過!好象天底下根本沒有犯罪分子,而對這種人稍微大意就要出事的!好象他是個充滿幻想的怪人,天知道他腦子裡在空想些什麼!

「去年夏天咱們捉住那三個匪徒的時候,你們可沒這麼挖苦過我,」他忿忿不平地吐了一口口水,「那時候大偵探布呂姆克維斯特大概是好的吧!」

「現在也沒人責怪你呀,」安德爾斯反駁他說。「可你也知道,這種事情一輩子只能碰到一次。咱們這個小城從十四世紀起就建立了,可據我所知,除了那三名犯罪分子之外,這兒從來就沒有過這種壞蛋。而且這事兒都過去整整一年了。可你還一個勁兒躺在你這棵梨樹底下想罪犯的問題。卡萊,我的老弟,你把這玩藝兒丟開了吧,把它丟得一乾二淨吧!謝天謝地,咱們這兒不會很快又出現匪徒的。」

「總而言之,任何一種蔬菜要到了時令才會有,」埃娃-洛塔說。「要懂得什麼時候該捉犯罪分子,什麼時候該拿紅玫瑰那幫人做煎肉餅。」

「說得一點不錯,拿紅玫瑰那幫人做煎肉餅!」安德爾斯興高采烈地叫起來,「紅玫瑰他們又向咱們宣戰了。剛派本卡送來宣戰書。喏,念一下吧!」

他從口袋裡掏出很大的一張紙遞給卡萊。卡萊念道:

宣戰!宣戰!

給自稱白玫瑰軍的匪幫的傻瓜頭目。

現在告訴你,找遍全瑞典,也找不到一個農民養的小豬會有白玫瑰這名頭目哪怕一半那麼蠢。下面一個事實可以證明:昨天,這個人類中的渣滓在廣場中心遇到了我們的寬宏大量而為眾人敬仰的領袖,上述那個渣滓竟不肯讓路,由於他無比的愚蠢,居然膽敢猛推我們無比榮耀的高貴領袖,出口傷人。這一污辱只能用血來洗刷。

紅白玫瑰戰爭從今天開始,死神將吞吃千萬生靈,把他們帶到他的黑暗王國里去。

紅玫瑰領袖,高貴的西克斯滕白

「讓咱們來收拾他們,」安德爾斯說。「你跟我們去嗎?」

卡萊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玫瑰戰爭可不是小玩藝兒可以平白放棄的。整個暑假這樣打仗,這已經不是第一年了。沒有這種戰爭,暑假就要有點單調乏味。蹬自行車,游泳。給草莓澆水,在爸爸店裡做這樣那樣的是,釣魚,在埃娃-洛塔的園子里待著,踢足球——光玩這些,能把日子消磨掉嗎!暑假可長了。

對,暑假很長——也幸虧如此。卡萊認為暑假是天底下最偉大的發明。簡直奇怪,大人竟能想出這玩藝兒來。他們怎麼會允許孩子們整整兩個半月在太陽底下閑逛,而一點兒也不去想三十年戰爭之類的功課呢?他們這場玫瑰戰爭也打這麼久才好呢!

「還能不去,」卡萊回答說,「這用得著問嗎?」

卡萊由於最近在捕捉犯罪分子方面毫無收穫,倒很高興暫時休息一下,全心全意投入高尚的玫瑰戰爭。他很想看看紅玫瑰他們這一回想出些什麼花招來。

「我想我這就去偵察一下,」安德爾斯說。

「去吧,」埃娃-洛塔說,「我們過半小時去,我得先磨磨短劍。」

這句話聽來威風凜凜,十分怕人。安德爾斯和卡萊點頭稱讚。埃娃-洛塔是個真正的戰士,對她可以信賴!

她得磨利的所謂短劍,其實只是麵包師傅的麵包刀,不過反正也是把刀!埃娃-洛塔答應過她爸爸在出去以前先幫他搖磨刀石磨刀。站在烈日底下轉動沉重的磨刀石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但她想像著這是在磨對付紅玫瑰他們的武器,馬上就覺得輕鬆多了。

「……死神將吞吃千萬生靈,把他們帶到他的黑暗王國里去,」埃娃-洛塔一面哼哼著這句話,一面起勁地轉動磨刀石,累得滿頭大汗,淡黃色的頭髮在太陽穴那兒捲成一些圈圈。

「你說什麼?」麵包師傅把眼睛從麵包刀上抬起來。

「沒說什麼。」

「你說沒說什麼?」他用一個手指頭試試刀刃。「好,你走吧!」

埃娃-洛塔跑掉了。她象閃電一樣鑽過隔開她家園子和卡萊家園子的板牆縫。已經記不清從什麼時候起,那兒就少了一塊木板,毫無疑問,這件事目前由卡萊和埃娃-洛塔來決定,暫時不會修理。

一個夏天的傍晚,非常愛整潔的食品雜貨店掌柜老布呂姆克維斯特和麵包師傅一起坐在亭子里,食品雜貨店掌柜對麵包師傅說:

「我說兄弟,這板牆得修修了,要不然看著不太整潔雅觀啦。」

「好的,不過等孩子們大到不再鑽這板縫再說吧。」麵包師傅回答說。

埃娃-洛塔儘管拚命吃麵包,可還是瘦得象火柴桿,鑽過這道窄縫一點不費勁……

街上傳來口哨聲。是白玫瑰司令安德爾斯偵察回來了。

「他們在司令部里,」他叫道,「前進,去戰鬥,勝利屬於咱們!」

在埃娃-洛塔去磨短劍,安德爾斯去偵察的時候,卡萊照舊又躺在他的梨樹底下。他要利用玫瑰戰爭爆發前這短暫的寧靜時間,來進行一番重要的對話。

對,他是進行對話,雖然旁邊一個人也沒有。大偵探布呂姆克維斯特是同他的假想談話對手在對話,這假想談話對手是他的忠實夥伴,陪著他已經有許多年了。噢,這是一個出色的人!他對這位傑出的偵探懷有深深的敬意,這位偵探也確實值得如此尊敬,但別人很少這樣尊敬他,特別是安德爾斯和埃娃-洛塔。現在假想談話對手坐在他的導師腳邊,恭恭敬敬、一字不漏地傾聽著。

「本格特松先生和利桑德爾小姐那樣忽視咱們社會的犯罪行為,這實在是令人遺憾,」布呂姆克維斯特嚴肅地看著談話對手的眼睛,使他相信。「只要有一丁點兒的平靜,他們馬上就會喪失一切警惕。他們不知道這種平靜是多麼靠不住。」

「靠不住?」假想談話對手叫起來,從心底里感到震驚。

「一點不錯,」大偵探著重指出。「你別看這個迷人的和平小城,這個閃爍的夏天太陽,這種安寧平靜的氣氛——瞎,所有這一切一下子說變就變。犯罪行為時刻會用它的毒霧毒害一切。」

假想談話對手唉呀了一聲。

「布呂姆克維斯特先生,您真把我嚇死了。」他嘟嘟噥噥地說著,心驚膽戰地回頭看看,象是害怕犯罪分子已經躲在屋角後面。

「包在我的身上吧,」大偵探鄭重其事地說。「不要害怕!我提防著。」

談話對手太感動太感激了,簡直說不出話來。可這時候他聽不清的感激話被安德爾斯的戰鬥呼聲打斷了:

「前進,去戰鬥吧,勝利屬於咱們!」

大偵探布呂姆克維斯特跳起來,象給胡蜂蟄了似的。他根本不想再一次讓人發現他躺在梨樹底下。

「再見了!」他對談話對手說,那口氣好象要同他分別很久似的。玫瑰戰爭開始了!現在卡萊再沒工夫躺在青草上談論犯罪問題了。那好吧!說實在話,在這個小城裡搜尋犯罪分子是個要命的工作。只要想想看,自從捉到那三名犯罪分子以來,已經整整過了一年!要不是玫瑰戰爭,那就苦惱得要死了!

假想談話對手在後面又難過而又害怕地看著他。

「再見。」大偵探又說了一遍,「他們召喚我去作戰了。可您別擔心!我還

返回目录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