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她不再關心她會有什麼反應,感動亦或是悔恨,這都與她無關了,更何況范初晴那樣的倔強個性,就算在角落裡哭個昏天暗地,也只會在人前明媚地笑。

這個世上總有人,只愛在黑暗裡舔舐傷口。

宋念在厲北的一個抽屜里,發現了一封蒙塵卻未寄出的信。

收信人的名字叫宋念。

在微風拂動的窗邊,宋念靜靜讀這封遲到的信。

宋念:

我的小妹,能讓師兄叫你一聲「小妹」嗎?對不起,你一定不知道你那麼像我的小妹暖暖,你們都有個梨渦,腦子有壞主意的時候眼睛就會發亮,你們都是那麼好的姑娘,可惜我只能陪你們那麼短那麼短的時間。

昨天晚上睡不著,便想起了許多往事。師兄想起了與你的第一次見面,還記得我請你吃的夜宵嗎?我問你為什麼學畫畫,你這個小姑娘居然嘻嘻哈哈說:其他成績都不好啊,只能來畫畫嘍。知道嗎?你的回答把師兄氣得半死,頭一次有人那麼誠實地回答我,不是因為喜歡不是熱愛,只是成績不好。

小妹,你是那麼誠實的姑娘,那麼我也誠實地告訴你,你在我眼裡,是最有天分的姑娘。

相比其他刻苦學習卻還是不得其道的師弟師妹,你對色彩還有線條的把握簡直是渾然天成不費吹灰之力,這雙手,真的是天生為了畫畫而存在的。

小姑娘,畫畫對你來說,一定是很容易的事吧?容易到不需費太多力氣,也不需太多心思,不要狡辯,你一定是這麼想的。

現在再問你有什麼理想,你一定會回答我:成為一個畫家。

傻姑娘,師兄想跟你說:成為畫家這條路很長很曲折,所有的一切,沒那麼簡單。

我知道你的偶像是梵高,對於梵高的一生,我想你了解的比我多。

你讀梵高畫作的時候,在感動唏噓的同時,有沒有思考過呢?

我們的藝術大師人生經歷異乎尋常地坎坷,他把自己放逐到法國鄉村,讓自己躺在向日葵叢中大口呼吸,他筆下的色彩比火還要熱情奔放,傻姑娘,你有沒有想過,那是什麼?

師兄也想尋找答案,於是重讀了《梵高畫傳》。

梵高說:「我藉助人物或者風景,表達的不是傷感,而是莊嚴的悲哀。我要做到使人們看了我的作品後說:他是深深感受的,他是切身感受的——儘管它粗糙,或許正是由於這一點,才表現了真切的感受。」

他還說,「你要盡量到戶外走走,要保持你對大自然的愛,因為這是步入深刻理解藝術的正確之路。畫家們理解大自然,熱愛大自然,並且引導我們去欣賞大自然。誰要是真心熱愛大自然的話。誰就能夠處處發現美。」

那畫紙上一團團火一樣在燃燒的色彩,是畫家的心吧?

傻姑娘,你那顆畫畫的心燃燒了嗎?

如果沒有,那麼聽師兄的好嗎?去看這個世界,去尋找那火一樣的向日葵,並且,去愛。不要嘲笑,師兄已經不敢去愛了,而你,大膽去愛吧。就連梵高都說,一個人在戀愛之前與戀愛之後的區別,正好像一盞沒有點著的燈與點燃的燈之間的區別。

這個世界上,只有愛情和初升的太陽,能點燃我們冰封的心。

我的小妹,原諒師兄不是那個點燃你愛情燈燭的那個人。但就像默默支持梵高一生的提奧,沒有他,也就沒有後來不朽的天才梵高。師兄想成為你的提奧,當你灰心喪氣想要放棄時,永遠不要忘了,你的提奧給你寫過這樣一封信,哪怕,他已化成了天上的白雲,海里的浪花。

宋念淚流滿面地讀完了這封信,然後對著窗外落下的火紅夕陽,站了許久。

厲北的畫展順利結束,除了厲北的作品,宋念還拿出那副唯一珍藏的厲北畫像,許多人都來了,然後惋惜地走了。

那些畫還在,但斯人已逝。

沒有人不唏噓。

畫展結束的那一天,季柏堯在快結束時也來了,他看上去很安靜,看了一圈,最後停在那副厲北畫像上。

宋念不知何時靠了上來,然後手悄悄探出,與他十指相握。

兩人相視一笑,然後靜靜地一起站在畫像前。

宋念微笑:「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男人。」

「何止說過。」空氣中已經有醋味濃濃地飄散開,「簡直是說了又說,小姑娘,知不知道你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也在傷害另一個男人的心?」

宋念噗嗤一下,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了一下,見四周沒什麼人,唯一的一個女孩子正背對著他們凝神看一副畫作。

她踮起腳尖快速地啄了季柏堯的臉頰一下,見他挑著眉一副「這麼小兒科」的欠揍神情,只好臉色緋紅地環住他的腰,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他這才露出「這還差不多」的笑容,算是放過了她。

宋念對他笑了一下,然後回頭看著畫上溫潤的男子,輕輕地說:「師兄,我找到我的愛人了。你說得對,只有愛情和初升的太陽,才能點燃我的心。」

但正處於愛情蜜月期的兩人,當天晚上卻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原因是,宋念告訴季柏堯,她要離開一段時間,去一個很遠的叫做喀納斯的地方。

「去那裡是為了師兄,也是為了我自己。我想替師兄完成心愿,他也希望我出去走走看看,去感受自然,師兄希望我在繪畫的道路上走得更遠,我不想讓他失望。」

「師兄師兄!你開口閉口師兄,宋念,你過分了!」

季柏堯勃然大怒,宋念很不解,相比上一次得知真相而發怒,這次季柏堯更加生氣,根本無法溝通。

季柏堯本想跟宋念過個輕鬆的夜晚,他對他們的未來甚至有了一些計畫,這是前所未有的,但她突如其來的決定讓他回不過神來,這個決定沒有他,他沒有想到那個厲北對宋念的影響居然這麼大,大到他開始懷疑他們之間的感情。

小騙子說愛他,卻為了她的親愛師兄,要獨自遠行!

那個厲北究竟做了什麼?竟讓她在他離世後做了那麼多事,籌辦畫展還不夠,還要獨自去那麼偏遠的北疆,替他走他未能走的路途。

這非同尋常的師兄妹感情讓他不免胡思亂想,他皺著眉,整個人的氣壓很低。

「你為了辦了畫展還不夠,居然還要為他去北疆,宋念,我要問問你,作為我的女朋友,你為別的男人,特別是曾經喜歡過的男人做那麼多,你讓我心裡怎麼想?」

宋念一聽,也急了:「不是,柏堯,你聽我解釋……」

「你不用解釋。」他不耐煩地打斷她,「我告訴你我怎麼想的。我覺得在你心裡,你的師兄比我重要,是不是在你心裡,我唯一比你師兄好的地方,只是因為我活著。」

「季柏堯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宋念瞪大了眼睛,也開始不悅。

「我只是實話實說,不像你,從來都是言不由衷。」

「你……季柏堯,沒想到你是這麼小氣的男人!我看錯你了!」

「哼,怎麼?想起你那個世界上最溫柔的師兄了?對不起,他已經死了,你沒有機會了。」

「你夠了!」

越相愛,也就越發地會傷害,宋念被季柏堯激得眼眶濕潤,從未有過的委屈盤旋在心頭,她想跟他好好解釋,她知道他誤解她了,但顯然現在他完全聽不進去,而她只想哭。

這頓飯除了火藥味,就再也嘗不出其他味道了,季柏堯放下餐具,招來侍者買單,把她的委屈看在眼裡,冷冷道:「你該長大了,做決定之前,應該站在別人的角度來想想這是否能接受。」

「我願意縱容你,但你要明白,我也有底線。」

「宋念,你再次觸犯到我的底線了。」

「這次,我不打算輕易原諒你。」

兩人不歡而散。

而這次吵架甚至比上一次分手還要嚴重,季柏堯說不輕易原諒她,也真的說到做到,兩人戀愛之後的第一次冷戰正式拉開。

宋念為此真的好好反思了一下,知道自己的表達方式不對,她也沒有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單純地以為他會支持她的決定。

她完全沒想到他的側重點完全不同,怪不得有人說,男人和女人的思維差異,是地球和月亮的距離。

是她說的不清楚,而他也不給她解釋的機會,於是他們只能口不擇言地吵架,互相傷害,以此宣洩心中的不安。

裂縫已經形成,但她完全不知該如何彌補彼此間的溝壑,難道再向上次一樣,跑到他的家門口認錯嗎?

她宋念也是驕傲的,同樣的傻事她不會再做第三次,畢竟她的自尊心也是肉做的,經不起一再地踐踏。

因為早就訂了飛機票,所以宋念還是照原計畫出發了,只是臨行前,給季柏堯寄去了一封信件。

她把厲北寫給她的信放在信里,相信他看了就會理解她的決定。

同時放在裡面的,還有一張喀納斯湖的明信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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