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季柏堯這個男人就如入境的春風,帶給她愛的甘霖,滋潤了她龜裂的雙唇,然後在她還未來得回味那甜,就「呼」一聲優雅出境。

只留下一片狼藉。

宋念過了好幾天恍惚的日子。

似乎昨天他還拉著她在風中狂奔,她感受著他手上的溫熱,於是願意全身心地依賴他,她低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突然心酸難抑。

這雙手再不屬於她,這雙手很快就會屬於另一個姑娘,那姑娘會全身心地愛著他,沒有欺騙,沒有三心二意,也沒有一個「師兄」橫亘其中,讓所有的過程都變了質。

不像所有已經無望的戀情,分手後總有一方試圖挽回,宋念沒有那麼做,她安靜地接受了這一切,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再挽回,她再沒有勇氣跑到他的家,蹲守半天只為能讓他看她一眼。

這些天,她一直反反覆復思索幾個問題,被這幾個問題折磨地夜不能眠,簡直要精神分裂。

明明是一場欲擒故縱的遊戲,她為何沉溺其中,直到遊戲結束,她還不能抽離?

告訴自己不要認真,可為什麼心在隱隱作痛,這排山倒海痛苦的感覺是什麼?

什麼時候他成了她所有的陽光?什麼時候想到師兄不再有怦然心動的感覺?什麼時候想到他只有濃濃的甜?什麼時候想到師兄只有淡淡的苦?

誰在愛著她,她,又在愛著誰?

宋念簡直要瘋了,她開始陷入自我懷疑,她覺得自己是個見異思遷的女人,這樣的她不值得得到任何人的愛。

她怎麼可以拋棄暗戀四年的男人,只花了四個月就喜歡上了別人?

就在她幾乎要自暴自棄時,婉儂的一通電話解救了她。

婉儂已經知道一切,然後靜默許久才嘆了口氣道:「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宋念,其實我一點也不意外,記得我結婚那天怎麼提醒你的嗎?我就是怕你太入戲了。我電視劇看多了,你看電視上不都這麼演嗎?說好是來一場感情遊戲,不知什麼時候就較了真,感情這個東西,真的不是理智能夠控制的。更何況是尹亮表哥那樣的情場老手,你簡直是雞蛋碰石頭。」

「……婉儂,別這樣說他,是我對不起他,他對我很好,錯的那個人是我。」

「你看,還這麼護著他。宋念,你真的陷進去了知不知道?」

「我……婉儂,我非常非常亂,我沒有想到我是這樣的人。」

「嗯?」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我喜歡厲北,並且是非常喜歡,你常常笑我在喜歡厲北的道路上一去不回頭,我自己也這麼以為,這份喜歡我堅持了四年,可現在我不這麼認為了,季柏堯只出現了四個月,就讓我意亂情迷,跟他在一起時,我常常忘了厲北,想起他時,也只有內疚,我不該這樣的,我對不起季柏堯,也對不起厲北。我……對他們很抱歉。」

「宋念你這個大傻妞,瞧你說的什麼傻話,我真想用把鎚子敲醒你,我要早狠心那麼幹了,你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樣。為什麼你會覺得對不起厲北?拜託,你只是他的師妹,不是他老婆也不是他女朋友,你根本不是他的誰,憑什麼就不能愛上其他人?」

「哪個女孩生命中沒有一個只能偷偷暗戀卻始終得不到的男人?感情從來都是你情我願,他不喜歡你,你就去找一個喜歡你的男人,誰都懂的簡單道理,可只有宋念你這個傻瓜較了真,轉不過彎。現在,我倒有些感激尹亮表哥了,至少他能讓你明白,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厲北一個男人,能讓你心動。」

「我說句實在的。其實你心裡早沒厲北了,你潛意識早接受了跟他不可能這個事實,你呢,就是執念太深,魔障了!你早不愛他了,你要真愛他,季柏堯一點機會也沒有,你根本不會為他心動,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要哭不哭蔫巴巴的樣子。妹子,有個名詞專門形容你這個狀態,知道是什麼嗎?」

「什麼?」

「失戀。恭喜你了啊宋念,二十四歲高齡了總算失戀了一回,總算這回失戀跟厲北是一毛錢關係也沒有。」

「你還笑,我都要哭了……」

「真哭了?」

「沒,我想我喜歡季柏堯沒有那麼深,我這幾天很難受,但哭不出來。」

「幸好,中毒不深。」

「不過……」

「嗯?」

「我那天在他面前哭了,我見不得他那個樣子,明明對我很生氣,卻又很無奈拿我沒辦法,很溫柔地喊我『小騙子』,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曉得哭,但他還是走了。」

宋念說著說著,想起那晚頭也不回的季柏堯,只聽電話那頭的婉儂嘆息道「原來中毒不淺」,她鼻子一酸,一滴淚從濕潤的眼裡滑了下來。

清涼的淚無聲地提示她,婉儂說得對,她中了一種叫做「季柏堯」的情毒,短時間病入膏肓。

掛了電話,宋念望著窗外冰冷的月色,渴望那個人也站在窗外,跟她仰望同一個月。

我很難過。

我希望你快樂,但對不起,此刻,我希望你跟我一樣難過。

如果你難過,那我便值得。

失戀的日子有些難熬,宋念只能讓自己忙碌一些,很快家裡發生的事情讓她無暇傷春悲秋,老爸因為拆遷打架被抓進警察局,很有可能判刑。老爸被關,家裡的天似乎也要塌下來,最困難無助的時候,宋念甚至想要不要去求季柏堯,他有錢有勢,一定能幫到她。

她想他,想見他,只是差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可是當這個借口真的出現時,宋念又瑟縮了,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和她之間的差距,他是那個卓爾不凡的季柏堯,只會出現在本市新聞和財經報道,而她,是那個平凡默默無聞的宋念,他們不在一起才是正常,在一起才是不正常。

老天,原來這才是現實,她竟然忽略了。

那個當初在畫廊里大膽搭訕的宋念已經消失不見,她終於懂得有所為有所不為。

宋念最終沒有去找季柏堯,也不知道姐姐在哪認識的一個大律師,幫焦頭爛額的他們解決了麻煩,爸爸只是關了幾天就出來了。

宋念不禁感嘆上位者的神通廣大,望著那個溫文爾雅的傅岩,宋念想到的竟然是季柏堯,都是那種沉穩的能讓人無條件臣服的精英氣質,只是一個笑容,就能讓人安心跟隨。

她拖著腮想,喜歡季柏堯的女人一定很多。

她破天荒地開始督促宋卓別老把心思放在樂隊上,希望有一天自己弟弟,也能成為這般出色到能讓女人趨之若鶩的男人。

運動角畫壁工程結束的那天晚上,宋念坐在畫壁,痴痴望著那面牆許久。

兩個小時前,她在跟大貓他們去吃飯的時候,見到季柏堯了。

他大概是在去宴客的路上,眾星擁月般走在最前面,邊走邊和一個外國男人說話,他穿著三件式的西裝,在人群里太過扎眼,范初晴笑盈盈跟在他身後,他大概想到了什麼,親昵地做了一個手勢,范初晴就頗有默契地湊到他面前聽他耳語,她的笑看起來是那麼甜美,然後她點點頭,跟他眼神交流了一下,快步離開。

這一幕刺痛了宋念的眼,她遠遠站著,真想當個瞎子聾子,看不到也聽不到,誰也無法傷到她,她也不會傷到任何人。

她的嘴邊是一抹諷刺的笑,半個月不見,他意氣風發,她卻還是一蹶不振,難怪總是有愛情專家說,男人和女人對於愛情的理解,總是存在時差。

夜已經很深了,大貓他們已經回去,廣場上也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宋念的頭頂是一片星空,她望著眼前廢寢忘食畫出來的畫牆,還有沒有拆除的腳手架,思緒蔓延。

那時,他就站在她此刻坐的位置上等著她完工,她常常會站在腳手架上回頭嬌嗔地瞪他一眼,手上動作加快,只想馬上結束。

她對他說,「你看,我畫出了一個宇宙,季柏堯,從現在開始崇拜我吧。」他笑著摸摸她的頭,「這個宇宙有點小,原諒我只能崇拜你三秒,」見她不悅瞪他,他只好笑著舉手,「好吧好吧,五秒。」

再然後,他不顧一切地救了她,那一刻躺在他的懷裡,她只是想,太好了,季柏堯來了,她安全了。

明明是燥熱的夏,宋念卻覺得夜涼如水,她有點冷,又有點想哭。

那個時候怎麼會沒有想到,遇到的是愛情呢。

總以為把愛情給了厲北,再不會給其他人了,偏偏等到失去後才明白,其實愛情早就給了別人,別人給的也是愛情,可當時糊塗,一味地逃避這個結論。

晚了,都晚了。

宋念抹了抹眼角濕潤的液體,然後站了起來,拿了支細筆,蘸了點油彩,慢慢地爬上腳手架,直到站在了最高處。

她不知道,身後遠處有道深邃的目光,從她坐下來對著牆發愣起,就一直看著她,她不走,他也沒有離開。

季柏堯今天談成了一個大合同,客戶也熱情,陪著喝了不少酒,竟把酒量頗好的他灌得有些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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