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回到家還早,宋曦還沒睡下,正在床上翻雜誌,宋念洗了澡出來,坐在自己的床沿擦乾頭髮,鬼鬼祟祟有意無意地瞄了她姐好幾眼,終於得到了她的注意。

宋曦放下雜誌,一臉冷然:「怎麼了?」

宋念扔了毛巾披頭散髮地就跑到了宋曦床上,靦著笑臉地看著她姐:「姐,我問你啊,你騙過人沒有?」

宋曦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問題呢,聽完就樂了一下,眨了好幾下眼睛:「誰從小到大沒撒過幾個謊。人不是就這樣嗎,一路長大,一路騙人。」

「也是……」宋念盤著腿手托著下巴,陷入沉思,喃喃著,「就是這次對象有點特殊,」她軟趴趴地床上一躺,「不好得罪啊。」

聽她這麼一說,宋曦緊張地踢了她一下:「得罪誰了?趕緊給人道歉去,你這沒遮沒斂的性子,我就怕你在外頭到處得罪人。」

「知道啦知道啦,」宋念敷衍著,把自己腦袋埋在被子里,很想做一輩子的鴕鳥。

她自然沒有找季柏堯道歉,想起他那天涼薄冷淡的表情,宋念就鼓不起勇氣道歉,腦子裡的聲音在不停打架,情感說:「跟他又不熟,不就撒個小謊嗎?剛認識的時候她還騙他買畫呢。至於主動道歉找羞辱嗎?」理智卻說:「難道讓你的計畫進行到一半嗎?難道讓范初晴那女人某一天遞過來刺眼的婚禮邀請函,上面寫著新郎季柏堯,新娘范初晴,那麼她算什麼?誰來還她逝去的愛情?」

理智和情感的爭辯讓宋念左右為難,於是她決定暫時先做幾天鴕鳥,而那幾天,季柏堯自然也是音信全無,她和他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她不找他,他是一定不會找她的,宋念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劣勢太明顯了,這根骨頭不好啃,而且越來越有啃裂牙的趨勢。

戰局不明,她決定中場休息。

她這邊偃旗息鼓了,沒想到那邊很快上門宣布開戰。到了周末,季柏堯主動出現在宋念面前,身邊站著的,是范初晴。

華燈閃爍的酒吧街上,宋念正穿著骯髒寬大的背帶褲,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背對著熙熙攘攘的大街,手上一隻畫筆,對著亂來酒吧的外牆,非常投入地畫著一個看日出的女孩的背影。

山貓他們的工作已經接近尾聲,整面牆被他們噴出了另一個天地,浩瀚的藍色海洋上,跳躍出海平面的初升太陽渲染了天地,橘色的溫暖光芒,驅散了寒冷,也點燃了希望,一個戴帽子的女孩對海而立,修長美妙的身姿包裹在飄逸的裙子里,她的裙子也是橘色,如初升的太陽般透著火一樣的熱情。

宋念就這樣怡然自得地盤腿坐在地上,正想給女孩的裙子塗色,就見到尹亮急匆匆開門出來,身後跟著一臉不快的婉儂。

婉儂接收到她詢問的眼神,朝她努了努嘴,宋念莫名其妙,回頭看去,轟了一聲,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腦子裡。

身後,范初晴正站在身材高大的季柏堯邊上,笑靨如花,乍看去,俊男美女的搭配,也是街上的一道靚麗風景。

她的視線很快與宋念對上,但馬上裝作陌生人一般別開眼,笑容也越加燦爛:「季總,原來你說的特別的地方就是這裡,早就聽說尹總的酒吧非常特別,可惜我是個不愛泡吧的人,本來應該早點來的。」

尹亮迎了上去:「初晴,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早該來捧場啊,我這酒吧可不是一般的酒吧,格調很高的。」

范初晴掩嘴笑:「尹總,我這不來了嗎?」

尹亮很會說話:「范大美人大駕光臨,我這小酒吧可是蓬蓽生輝了。」

范初晴笑得越發花枝亂顫:「尹總,瞧你說得……」

這兩人一唱一和把這場面話說得是無比動聽,自始自終其他人都保持沉默,宋念早就回頭懶得看,本想繼續繪畫的工作,又覺得心浮氣躁,只好有些氣急敗壞地低頭搗弄調色盤。

今天這局她落了下風。

對比季柏堯身旁一身風情的范初晴,她簡直邋遢到極點,誰是公主,誰是燒火丫頭,在季柏堯眼裡,根本不是一個問題。

現在這個時刻,她是最不起眼的配角。

宋念心裡一沉,看來這段時間,兩個人進展迅速,范初晴真是好手段,這麼一根難啃的骨頭都給啃下來了。

只聽季柏堯已經走到了她身後,漫不經心的腔調:「外牆怎麼又換了?變來變去,顧客不會流失嗎?」

「沒事,」尹亮一副滿不在乎的口氣:「我這酒吧就亂來,來我這的,也都是亂來的客人。就喜歡我這調調。」

宋念低頭,只見一雙漆黑錚亮的皮鞋站定在她旁邊,頭頂上傳來他的聲音,不咸不淡的口氣:「這副畫倒是不錯,初晴,你也是學藝術的,你覺得怎樣?」

范初晴顯然不想多談:「挺耳目一新的。」

這對男女,倒是把裝作不認識她的演技演到爐火純青。

宋念氣得癟嘴,往左看去,鞋的主人已經往前一邁,進了酒吧大門,大概自始自終都沒看她身上看一眼。

一直在邊上不吭聲的婉儂沒有馬上進去,站在宋念邊上,無奈的語氣:「這狐狸精,總歸是把大魚給釣到手了。」

宋念沉默,緩緩抬頭,欣賞這牆上的旭日東升,嘴角冷冷一勾:「誰知道呢,太陽還沒下山呢。」

這晚等季柏堯從亂來出來,門外已經空蕩蕩,那副巨大的日出已經完工,在夜色的掩映中,依然透出溫暖光亮。

季柏堯回頭看了一眼,失笑,這一次,倒沒有亂來。

他本來沒有打算在亂來待很久,只是中途接了個電話後,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也喝了一些酒,微微有些醉意,因此叫了司機送范初晴回去,自己留了下來,和尹亮又淺酌了幾杯,才讓司機載他回去。

他坐在車裡,半眯著眼睛,不夜城的光影一次次從他身上掠過,他的表情忽明忽暗,像是黑暗中一頭蟄伏的雄獅,雖然姿態慵懶,眼神卻太過銳利,隱隱期待著什麼。

窗外有道閃電劃破夜空,不久,轟隆的雷鳴聲震破天際,他冷著臉望著窗外,只希望這雷聲沒有嚇走他覬覦許久的獵物。

宋念蹲在季柏堯家門外,百無聊賴地低頭盯著一隻不知名的小蟲子,從樹的這頭,一步一步爬到樹的那一頭,她看著看著,再抬頭看著一道猙獰的閃電撕裂天空,越發覺得腦子昏沉,心裡祈求一場暢快的雨,澆醒她此刻混沌的腦子。

來之前她灌了半瓶紅酒,借著酒意打了電話要了他的住址,然後在這高檔小區門外守了整整兩個小時,漸漸地懷疑,季柏堯是不是藉機耍她。

暖香在懷,說不定他整個晚上都會與范初晴呆在一起,而他,也想讓她嘗嘗被放鴿子的滋味。

宋念揉著自己酸疼的雙腿,憤憤地想,自己肯定猜對了,季柏堯看起來就是那種睚眥必報的小氣男人。

本來有些擔心下雨,現在倒希望雨快點來,最好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雨中的她要好好來一場苦肉計,讓那個男人無從拒絕。

等到那隻不知名的小蟲消失在樹縫裡,雷聲也變得更大時,宋念終於聽到了一些動靜,抬起頭望過去,就看到熟悉的黑色汽車駛了過來,燈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等再睜開眼時,就遇上一雙冷清的黑眸。

季柏堯就這樣坐在車裡,偏頭冷冷看著她。

她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一撞,或許是他眼神的壓迫感太強,她就這樣蹲在路邊,怔怔地與他對視,可憐巴巴被遺棄的表情。

兩人的視線膠在一起,很快季柏堯轉過頭,對司機說了什麼,車子繼續開動,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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