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Party很快開始,雖然嚴重缺眠,但宋念想到這是自己最好朋友告別單身的Party,自己這個好朋友兼伴娘是不能走的,也就放棄回家補眠的打算,乾脆留下來,等Party結束時再走。

料想尹亮一定邀請了季柏堯,宋念又覺得頭痛不已,一連幾天每天只睡幾小時,她完全沒有精力面對那個智商在普通人之上的男人。

於是和幾個熟人寒暄了一會,趁大多數人還沒到,宋念穿著一身髒兮兮的衣服,頂著黑眼圈披散著頭髮躲到了酒吧最角落的沙發上,打著哈欠觀察了一會眾人對飛天的反應,見圍觀飛天的人最多,心滿意足地彎起嘴角,漸漸合上眼睛,歪頭陷入昏睡中。

杯觥交錯嬉笑不斷的酒吧里,宋念卻睡得香甜無比,再大的吵鬧聲也沒有把她從夢中拉回,季柏堯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觀察了一會,見她一動不動完全沒有醒過來與他打嘴仗的意思,不禁失望。

受到尹亮邀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會再次見到她,內心隱約就有了一種期待,想見到那張能夠照亮夜空的笑臉,微笑、嗔怒、甚至嚴肅,任何一種表情都讓他不想錯過。

他在想,這個女孩一定會魔法。

他拿著酒杯,啜了一口,一個人坐在黑暗裡,眼睛肆無忌憚地看著對面酣睡的邋遢女孩。

尹亮剛才悄悄告訴他,她已經好幾天沒怎麼睡,終於趕在Party開始之前的幾個小時完工,是酒吧裝修的最大功臣。

季柏堯深深看著那張憔悴的睡顏,想起他剛才站在飛天下,心中一閃而逝的莫名悸動。

他想,他被打動了,就像他曾站在聖彼得大教堂里,被雍容飽滿的西方美打動一樣,眼前極致細膩的東方美,讓他忘了呼吸。

而那美,出自她的手。

總是給人意外的小姑娘。

他不可思議地笑了笑,又飲了一口酒。

酒吧那頭髮出熱烈的鼓掌聲,尹亮正和人一杯接一杯拼酒,年輕人吹著口哨起鬨個不停。

季柏堯只是隨意地一瞥,再回頭時,就看到對面的宋念睜開了眼睛,一雙黑玉般的清澈眼睛懵懵懂懂,似乎還沒搞明白狀況。

就在她睜眼迷惘的瞬間,季柏堯一直穩健跳動的心,無來由砰砰了兩下,亂了拍子。

深邃的眼,與迷茫的眼撞上,他屏息默默等待,但等到的卻是她再度合上漂亮的眼睛,象是沒看到他一樣,懶懶地換了個躺姿,腦勺朝著他,繼續呼呼大睡。

季柏堯突然哭笑不得,不知道剛才心頭的那種緊張感從何而來。

盯了她一會,又覺得自己的舉動實在莫名其妙,於是端著酒杯站起來,長腿邁向年輕人聚集的地方。

Party結束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尹亮拉著季柏堯灌他酒,小孩子一樣一口一個「表哥你不喝就是嫉妒我比你早結婚」,結果還沒把他灌醉,自己已經喝得南北分不清,和幾個同樣喝醉的哥們在舞池上大跳酒鬼舞,把夏婉儂氣得臉都青了。

季柏堯面帶微笑看了一會,想起明天還有個重要的會議,決定還是跟婉儂告辭。

順帶地眼睛往那個角落飄去,卻發現睡美人已經不知被哪個王子喚醒,人早已經不在了。

環視一圈四周也沒見到人影,猜想可能是先走了。

步出酒吧,晚風馬上迎了過來,微醺的腦子完全清醒過來,季柏堯本想讓司機來接他,又一想時間已經太晚,也不能這麼折騰年輕手下,於是笑了笑收起手機,決定打車回去。

深夜的繁華街道終於顯出一絲冷清,季柏堯左看右看了一會,沒有發現計程車,卻發現了斜對面公交站形單影隻的身影。

他的嘴角,慢慢勾了起來。

宋念正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背後是閃亮的手機廣告屏,她目視前方,雙手環著肩膀,微風吹拂長發,象是迷途在人生路上的姑娘,在璀璨的星空下,等待著她命中的那個引路人。

這深夜的畫面,本來就像一幅畫。

季柏堯悄然站在幾步外,手裡拿著剛買的兩罐啤酒,噙著笑走到宋念身邊,紳士般地問:「我能坐下嗎?」

宋念嚇了一跳,愕然地抬頭,見是他,更加錯愕,過了好幾秒才結結巴巴地點了點頭:「好……好啊。」

季柏堯坦然坐到她身邊的空位上,把酒遞了一罐給宋念,見宋念遲疑著不接,只是一臉困惑地盯著他看,笑了起來:「拿著啊。」

宋念還是不接,季柏堯笑著強調:「是拿來喝的,可不是潑的。」

宋念經他一提醒,馬上瞪了他一眼,一把把啤酒奪了過來,拉開易拉罐的拉環,喝了一大口,喝完用袖子豪邁地擦了擦嘴巴,很舒爽的樣子。

季柏堯一臉柔笑望著她,也跟著拉開拉環喝了一口,享受深夜馬路難得的靜謐。

宋念突然偏頭看著他,表情怪怪的:「我剛才好像夢到你了。」

她補了一句:「你可真是陰魂不散。」

季柏堯一聽有些樂,興緻頗好地問:「夢見我在幹什麼?」

宋念瞪大了眼睛,氣鼓鼓的模樣:「你在瞪我!」

季柏堯「哦」了一下,眼含戲謔:「就像你現在瞪我這樣?」

宋念眼睛倏地瞪得更大:「我哪有瞪你?」

她偏過頭去嘟囔:「我本來眼睛就大。」

季柏堯點點頭,閑適地喝了一口啤酒,轉頭上上下下打量宋念,目光掃過她那沾滿各種五顏六色油彩的外套,膝蓋上破了個洞的寬大牛仔褲,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說:「我有些好奇。」

「嗯?」

季柏堯下巴朝她點了點:「藝術家都是像你這樣勇敢的嗎?穿得這麼犀利就出了門?」

宋念隨著他的目光,後知後覺地低頭上下打量自己,表情馬上變得不自然,卻還是硬撐著高抬下巴,兇巴巴反駁:「你這個資本家懂什麼藝術?這是行為藝術好不好?」

季柏堯也不惱,笑道:「你看你,一不買你的畫,說話就不客氣起來,好歹我也是你的第一個買家。」

宋念斜了季柏堯一眼,氣呼呼地喝了一口啤酒,轉頭看著季柏堯說:「你買了我的畫又怎樣?為了賣畫,我把我的自尊也賣掉了,既然你不會再買我的畫,好啊,我要把我的自尊贖回來,鎖在柜子里,這輩子都要小心放好,省的你來踐踏。」

季柏堯望著面前這張飛揚的俏臉,愜意一笑:「那如果我再買你的畫呢?自尊心能不能拿出來再賣一次?」

宋念歪著腦袋想了想,咧著一口白白的牙應道:「那要看你出什麼價了。」

她捂著自己的心口,抬頭尋找星空里月亮的蹤影,悠悠說道:「我的自尊心受重傷了,再也不能把它賤賣了。」

季柏堯看著她柔美的側臉,不禁想起酒吧里的飛天,心想那都是生命中苦苦追尋的美好的東西,只願這些美好,不要被時間侵蝕掉原來的模樣。

不禁淡淡一笑,也抬頭,目光追月。

「代我告訴你的自尊心,在這個世上,所有人的自尊心都要受一遍傷,才能變得更強。這就是命運。」

宋念愕然地望著季柏堯,眸中星光點點,而他看著她眼中的星光說:「感謝命運吧,它正讓你走在變強的路上。」

是什麼亂了心裡的節拍,宋念眼裡的驚慌一閃而逝,匆忙別開眼,喝了一口酒,卻還是無法安撫心底最深處的慌亂。

悄悄深吸好幾次才穩住呼吸,她低頭轉著手裡的啤酒罐,悶悶問:「你……你的自尊心也受過傷嗎?」

她再不敢莽撞地直視他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在深夜裡散發著魔力,她怕迷失自己。

季柏堯在她身旁朗朗微笑,嗓音也好聽:「我也是人,心也是肉長的,當然也會受傷,只不過受傷多了,心也就成了銅牆鐵壁。」

「我說過了,受傷,只會讓自己變得更強,當你夠強,能傷到你的東西也就越少,人生從某種方式上,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差別在於,你如何看待它。」

季柏堯在深夜公交站上的這些話,堪稱金玉良言,宋念領悟力不夠,還在慢慢消化,卻因為逞強的個性,佯裝不屑道:「真好笑了,傷我自尊心的人反倒勸我好好珍惜這自尊心受傷的機會,就好比你明明絆了我一腳,卻又跑過來扶我告訴我跌倒也好將來你會走得更穩,你知道嗎?這種行為很陰險。」

心底的話不吐不快,宋念這回有心和季柏堯辯駁到底,也就無所顧忌地全說了出來,說出口以後,又明顯有些心虛,悄悄觀察身邊男人的臉色。

她不會忘記他是季柏堯,在A城商界一言一行都舉足輕重的季柏堯,他應該不會喜歡有人當面冒犯他。

季柏堯似乎忍耐力極好,很有風度地聳了聳肩:「所以陰險的資本家只能我來做不是嗎?」

宋念無可奈何地撇撇嘴,心裡一松,決定無視身旁的男人。

深夜的公交車總是晚點,宋念喝了一口酒,搖了搖,發覺一罐啤酒已經喝去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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