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珍珠

複賽收稿結束的時間一天天逼近了。

葉深深有時候有點絕望,感覺自己可能過不了這一關了。

她要跑工廠,去查看自己那一組冬裝的進程,也要弄國內網店的設計,但在所有忙碌之中,對她而言最重要的,還是珍珠。

她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設計全部撕掉,然後再度從頭開始構思。

顧成殊和沈暨周末時也會過來看她,沈暨將她撕掉的設計圖拼湊起來看看,偶爾也會說:「深深,這套設計還挺好看的嘛,或許可以保留一下。」

「除了好看呢?」葉深深問他。

他審視半天,沉默無言。

「僅僅只是好看,有什麼用呢?」葉深深痛苦地將自己蜷縮在沙發上,喃喃地念叨著,「珍珠,珍珠……」

無數的設計上都用過的東西。可以直接在衣服上使用珍珠,可以在配飾上使用珍珠,可以像之前顧成殊幫自己鋪釘的那條裙子一樣,綴滿珍珠……

然而,別人使用過的創意,她得竭力避開。

珍珠是被用爛了的設計元素,成千上萬的設計師都在上面動過自己的腦筋,她得在被萬千人踏過的沙地上,尋找到沒有被踐踏過的地方,而且,還要走得漂亮。

如何落腳,如何表現,如何讓人從烏泱泱的設計之中,一眼看到她的存在……

毫無頭緒。

葉深深趴在沙發上,絕望地長出一口氣。

沈暨看著她的模樣,心疼地幫她將散亂的頭髮捋順,說:「你看看,不就是一組設計嗎?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你這樣絞盡腦汁,頭髮都要掉光了!」

葉深深喃喃道:「不行,我一定要想出全新的設計來,主題……主旨……表現手法……」

她的頭劇痛起來,跑到洗手間一陣乾嘔,然後無奈地出來翻止痛片,希望能將痛苦鎮壓下去。

沈暨不可置信地說:「深深,別這樣逼自己了!難道除了贏得比賽,你就沒有別的路了?」

「我一定得拿到名次,我想留下來。」葉深深咬緊牙關,低聲說。

沈暨回頭看看沉默不語地在那裡處理公文的顧成殊,無奈地說:「成殊,你給她下個命令,讓深深別再這樣逼自己了。」

顧成殊終於抬起頭,看看心疼憐惜的他,又看看面容慘白的葉深深,然後掃掃地上散落的設計圖,輕描淡寫地問:「你覺得,她這些設計怎麼樣?」

沈暨微微皺眉,許久才說:「有幾張,勉強可用的。」

顧成殊無動於衷地又低下頭:「那還是讓她逼一逼自己吧。」

沈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可以這樣?」

葉深深覺得一陣恐慌,幾天幾夜殫精竭慮,最後卻一無所獲,眼看著截止日期就要到來,最後的成稿還沒有概念。她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脫力地坐在椅子上,按住自己又開始劇痛的頭,低聲說:「我再想想吧……實在不行,明天我怎麼都得湊幾張設計圖出來。」

沈暨自責地蹲在她面前,仰頭擔憂地望著她:「對不起,深深,都是我手氣不好。」

葉深深搖頭:「這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實力不夠。」

「而且,她自己上的話,可能抽到個更難的。」顧成殊毫不留情地說道。

沈暨嘆了口氣,看看葉深深暈黑的眼圈,只能安慰她說:「沒事,今年初審的稿件我也看見了一部分,說不定大家最後交上來的,也都很一般,甚至還不如你之前放棄的那些設計呢。」

葉深深垂下眼,勉強點點頭,又強迫症般拿起筆開始竭力畫設計圖。

沈暨百般無奈,走到門邊穿衣服:「我下去給深深買點吃的和葯,她現在吃的那種止痛藥對身體的副作用較大。」

剛一開門,伊蓮娜正好上來了,和他打了個招呼:「Flynn,走了嗎?」

「不,下去買點東西。你要吃什麼,我幫你帶個小蛋糕怎麼樣?」

「天啊,晚上哪敢吃蛋糕!謝謝你啦。」

眼看伊蓮娜要進來了,顧成殊合上了電腦,說:「別逼自己了,跟我出去走走。」

葉深深有點詫異:「可沈暨出去買東西了……」

「他和你室友這麼熟,怕他會被鎖在門外嗎?」他問。

葉深深不明就裡,不過他既然這樣說了,便點點頭,搖搖晃晃地無奈站了起來。

系好安全帶,葉深深看著車子一路向著商業中心開去,有點迷糊:「顧先生,我們去哪兒?」

顧成殊回答:「去一家店裡。」

「可是現在都快十點了,店鋪一般都打烊了吧?」

「打烊了才好,沒有人。」

葉深深在心裡想,為什麼要趁著沒人的時候去呢?不會是去搶劫吧……

當然,這麼異想天開的話,她只是在心裡想想而已,才不敢和顧先生討論呢。

最終他們在市中心一家珠寶店門口停下,裡面已經沒有客人了,店員們正在進行今天的盤點,將貴重的珠寶送到後面鎖入保險箱。

門口有人正在等著他們,看見顧成殊的車子停下,便上來一邊替葉深深開了門,一邊向顧成殊打招呼:「顧先生要看什麼?」

「珍珠。」他言簡意賅地說。

葉深深愕然地看向顧成殊,顧成殊向她點頭示意,帶她上了二樓。這裡有單獨的大廳,燈光打開,燦爛的光芒遍照上下,將所有陳列著的珍珠飾品照亮。珍珠特有的暈彩光芒在一瞬間瀰漫在他們的面前,溫潤細膩的光澤,是其他所有珠寶都無法比擬的,神秘而含蓄,優雅而柔和,顯得格外平和靜謐。

迎面陳列在單獨玻璃櫃內的,是一串漸變色珠串。來迎接他們的店長見她仔細打量那串珠子,便介紹說:「這是Akoya珍珠製成,產自南日本沿海港灣,由54顆珍珠組成,從脖頸到胸部的珠子依次是純白色、乳白色、米白色、淡黃色、淺黃色、米黃色、金黃色、橙黃色,形成由白到黃的漸變的顏色,每一顆珠子都是正圓形,光澤度為A,照物清晰,光潔度為無瑕。」

顏色的挑選異常精準,從白到黃的過渡極其自然,使得每一顆珠子的顏色都彷彿在緩慢的變化中徐徐流動,令人幾乎要融化在那種氤氳朦朧的光華之中。

葉深深看了許久,又將目光轉向旁邊另一個單獨展示的玻璃櫃,那裡面是一頂黑色的珍珠皇冠。

店長又殷勤介紹說:「這是Tahitian黑珍珠,產自南太平洋法屬波利尼希亞群島。」

顧成殊給她解釋:「中國人一般叫大溪地。」

大溪地的黑珍珠,黑色之上透著各種奇異的色彩,從孔雀綠到煙灰紫,再到深湖藍,明明是礦物,卻隨著角度變化而幻化出各種金屬光澤,迷人眼目。這個皇冠底座上,鑲嵌著一簇簇墨綠色、濃紫色、海藍色的黑珍珠,就像綻放著朵朵暈彩奇異的深色花朵。花瓣的形狀因珍珠的形狀而不同,圓形,梨形,水滴形,環帶形,各式幽暗花朵流轉著彩虹色澤,肆意綻放,驚心動魄。

那幽暗奇異的光彩,瞬間在葉深深的眼中暈開,直傳到她的腦中,讓她幾乎脫力般呼吸急促,腦中那一直迷迷糊糊無法捕捉的意念,在瞬間成形,讓她在這一刻呆住了,盯著面前的珍珠皇冠許久,才急切地說:「我要看大溪地黑珍珠。」

店長開心地說:「好的,請問您要看多少?」

「所有的。」顧成殊幫她回答。

店長將她引到旁邊櫃檯,拉過頭頂射燈,將面前大批的黑珍珠照亮。

從純黑到灰黑,從褐黑到紫黑,從棕黑到藍黑,甚至還有鐵青色、鉛灰色、玫瑰色、古銅色,全部呈現在她的面前。奇異的炫目暈光交織成一片晶瑩璀璨,強烈的光彩讓葉深深在這一刻充分理解了什麼叫珠光寶氣,知道了為什麼會有人為了這些珠寶不惜流血殺戮。

這顏色和光澤……可真熟悉啊。

葉深深的腦中,忽然閃過一片朦朧的暈光。

彷彿舊日在面前徐徐展開。她看見一片白雪茫茫之中,燈光灑下來。顧成殊在光暈之中側頭看她,燈光與珠光映照著他的面容,朦朦朧朧,令她整個人彷彿浸在溫暖的熱水中,一片融冶。

那是那一個平安夜,她拉著他,在工作室中釘珠子時的光輝。

明明是幻象,明明那些珠子都在燈光和記憶中失去了具體的形狀,但那些璀璨的光芒,卻彷彿永遠不會磨滅,直到十年二十年後,依然能在她的腦海之中熠熠生輝。

有時候,銘記一個場景、一個人,只需要一點微光而已。

重要的,不是珠子,不是它的價值,而是那一瞬間閃現的光輝。

她的心口充溢著難以言喻的激動,裡面有些東西似乎在呼嘯著,就要衝破胸口飛舞出來了。

她抓住顧成殊的手臂,急促地說:「顧先生,我得回去了,我……我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說完,她轉身就要向著樓梯口奔去。

顧成殊眼疾手快,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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