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連環劫

「你不是公子襄!你是誰?」沈北雄吃驚地盯著白衣公子,瞠目質問道。公子襄不懂武功,這在江湖上早已不是秘密,而以方才震開沈北雄手指的那份功力,眼前這位白衣公子絕對是江湖上罕見的高手!

白衣公子沒有否認,只淡淡笑道:「我是誰有什麼關係呢?既然沈老闆知道我不是你要找的公子襄,那就請回吧,別打攪了我的清靜。」

沈北雄雙眼似欲噴出火來,鼻孔里冷哼一聲:「就算你不是公子襄,也是他的同黨,既然我來了,你還想脫身么?」說著對隨從一招手,「給我拿下!」

兩個公門高手一左一右抓向白衣公子胳膊,一出手便是北派「分筋錯骨手」,卻見白衣公子雙臂微動,巧妙脫出兩名公門高手掌握,跟著大袖橫掃,竟把兩名公門好手逼退數步。沈北雄見狀臉上不禁露出凝重之色。要知道那兩個公門好手乃是北派燕氏兄弟,是公門中頂尖擒拿手,已不知有多少黑道強人在他們二人手中,輕易就被擰斷了胳膊手腕。

「難怪敢戲弄沈某,原來身手如此了得,把沈某都騙過了。」沈北雄說著緩緩站起來,慢慢拔出腰間軟劍,迎風一抖,頓如銀蛇一般發出嗡嗡的震響。白衣公子眼裡露出凝重之色,衣衫無風而動,暗自戒備。

「看劍!」沈北雄一聲輕斥,軟劍直點白衣公子眉心,只見白衣公子右手往上一撩,竟以胳膊來格擋軟劍,沈北雄冷哼一聲,手腕下壓,意欲一劍卸掉他半隻胳膊,卻聽「叮」的一聲輕響,軟劍竟被對方的胳膊盪了開去,跟著就見對方手腕一翻,一點淡若無物的刀光從袖中脫出,恍若月光一般直瀉而來。

「袖底無影風!」沈北雄大驚失色,軟劍連換了十幾個劍式才擋住那無孔不入的刀光,場中頓時爆出一陣「叮叮噹噹」的刀劍交擊聲。沈北雄應聲退出數步,盯著對方掌中那柄形式奇特的短刀,眼裡的驚詫已變成震駭,「你是金陵蘇家弟子?」

白衣公子漠然收起短刀,冷冷道:「金陵乃蘇家根基所在,不容外人撒野,即便你來自京中也不行。」

沈北雄心知蘇家乃江湖上屈指可數的武林世家,勢力比百業堂更為龐大,不過蘇家只做合法買賣,很少捲入江湖紛爭。柳爺也一再叮囑,能不招惹蘇家就盡量不要招惹。加之方才這一交手,便知自己奈何不了對方袖中短刀。就算與燕氏兄弟聯手,也將是個慘勝,如此一來就要與金陵蘇家正面開戰了。想到這沈北雄收起軟劍,呵呵笑道:「蘇公子誤會了,北雄此次來金陵不過是做點小買賣而已,來得匆忙,也沒來得及跟蘇宗主打個招呼,他日有機會定要親自登門拜見蘇宗主。」

說完沈北雄轉身就走,剛走出兩步卻又回過頭來,打量著白衣公子的模樣,他若有所思地點頭道:「蘇家幾位公子都是天下名人,不會做冒充公子襄的閑事,聽說只有蘇家大公子蘇鳴玉一向深居簡出,離群索居,但刀法卻是幾位公子中最高,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以後有機會,北雄定要再次討教。」

「好說。」白衣公子索然端起了茶杯,他眼中有一種世家公子不該有的厭世和蕭索,這讓沈北雄有些奇怪,也正是這種獨特的悒鬱氣質,才讓沈北雄把他當成了公子襄。

沈北雄領著燕氏兄弟從道觀中出來,二人心有不甘地問道:「咱們就這樣算了?」沈北雄冷冷一笑:「咱們這次的目標是公子襄,與蘇家的恩怨只好暫且記下。」

說話間三人來到觀外,幾個在外埋伏的兄弟忙上前詢問究竟。沈北雄對眾人一揮手:「快趕回金陵,咱們中了別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雅風棋道館中的對弈開始進入了中盤激戰,二人緊盯著棋枰,神情越發肅穆專註。不知何時開始,隔壁有隱隱的琴聲悠然響起,為二人的對弈又增添了一分雅意。

盤中局面漸漸明朗,望著漸漸陷入苦鬥的黑棋,執白先行的柳公權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邊落子邊調侃道:「公子襄啊公子襄,就算你聰明絕頂,完全猜到我的目的和手段,可惜在老夫強大的實力面前,你依然無能為力。」

公子襄神色如常,似乎並不因自己的黑棋陷入困境而擔憂,甚至還有閑暇回應柳公權的調侃:「是嗎?你真以為自己已經穩操勝券?我既然能看穿你這局,自然就有應對之法。」

柳公權眯起眼盯著公子襄:「我行動在前,手握大量低價商鋪,你如果也加入搶購商鋪的行列,自然會把價錢推得更高,幫我把手中商鋪順利地以高價賣出。如果你袖手旁觀,光江南這些富商也能讓我賺個對半,就算你對所有人說船泊司遷到金陵的消息有假,只要鋪價還在上漲,誰又會相信你這個千門公子呢?」

「是啊,我阻止不了你,所以只好順應大勢,借你這東風分一杯羹。」公子襄意味深長地笑道。

「分一杯羹?」柳公權手拈棋子審視著對手,「這幾個月以來,任何大量吃進商鋪的買家我都讓人探過底細,其中並沒有可疑之人,不可能你搶購商鋪而我卻還不知情。你如何來分這一杯羹?」

公子襄沒有直接回答,卻指著漸漸進入收官階段的棋局道:「雖然從盤面看,白棋憑先行之利佔了兩三子的優勢,但它卻有一處不為人注意的漏洞。」

柳公權仔細把全局細看了一遍,最後搖頭道:「我從一開始就佔了先機,到現在盤面只余幾處官子,走到最後我會勝你兩子。」

「是嗎?我卻不信!」公子襄說著啪一聲落子入枰,「我先在此開劫!」

柳公權胸有成竹地投下一子:「這劫早已在我算中,你翻不了天。」

公子襄淡淡一笑,輕輕把棋子投到早已算計好的位置,這一子出乎柳公權預料,他莫名其妙地望了望棋枰,又狐疑地看看公子襄,「這一手你棄掉十餘子,豈不是輸得更慘?」

公子襄迎著柳公權探詢的目光笑道:「你只關注金陵商鋪的行情,卻沒留意到更龐大的民宅市場,它也隨著你那消息水漲船高。我既然不願為你推高商鋪,就只有悄悄收購大量民宅,以遠低於商鋪的成本,我已立於不敗之地。」

「民宅?」柳公權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落子提掉了公子襄十餘子,頭也不抬地嗤笑道,「它價錢雖低,但數量太過龐大,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把它的價錢推高,況且民宅買主稀少,轉手很慢,就算它有所上漲幅度也有限得很,根本無法與商鋪的暴利相提並論。」

「如果我把成片的民宅改造成商鋪呢?」公子襄笑問道。柳公權一怔,臉上終於變色。只見公子襄指著棋枰輕嘆:「你只知道多吃多佔,卻忘了棋道中還有一種罕見情況,就算你盤面佔盡優勢,也依然贏不了!」說著,公子襄緩緩把棋子點入早已算計好的位置,「我再開一劫!」

「連環劫!」柳公權終於恍然大悟。圍棋中偶爾會出現這種罕見的情況,就是兩個劫爭同時出現,雙方又都不能放棄,那這局棋就會一直走下去,永不會分出勝負,一旦遇到這種情況,無論雙方盤面優劣,最終也只能以和局論,這就是俗稱的連環劫。公子襄棄掉十多子,成功抓住了柳公權這個盲點。

見柳公權一臉懊惱,再無法落子,公子襄終於投子而起,負手笑道:「這局棋你苦心孤詣,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卻為一小小的連環劫所阻,無法勝出。正如你謀劃良久的商鋪暴漲,也因我手中握有大量可以改造成商鋪的廉價民宅而行將破滅。已經有部分改成商鋪的民宅投入了市場,你大概也感受到了鋪價最近幾天的異動,是讓它往上漲還是往下跌,只在我一念之間。」

柳公權望著公子襄愣了半晌,然後揉著自己的腿輕嘆道:「千門公子果然名不虛傳,不過你千算萬算,卻忘了自己最致命的罩門。老朽這雙腿雖然半殘,但要在這雅風樓上拿住你也不過是舉手之勞。你說我要生擒了你,咱們這一局的結果又會是怎樣呢?」

公子襄笑而不答,柳公權卻聽身後突然有人小聲道:「柳爺,您老茶涼了,容小人給您老續上新水。」

這茶樓早已清過場,不該再有旁人!就算有人悄然躲過公門八傑的耳目摸上茶樓,也決計逃不過自己的耳目!但直到他開口說話,自己才第一次發覺他的存在,這是怎樣可怕一個人啊?柳公權只覺後脊樑冒起一股寒氣,驚詫莫名地慢慢回頭望向角落那說話之人,只見他一身茶博士打扮,滿臉的皺紋讓人看不出他的年紀。在柳公權驚訝目光的注視下,他賠笑提著茶壺過來加水,神情自然得就像任何一個年老體衰的茶博士一樣。但柳公權神情卻從未有過的凝重,眼光如銳芒般盯著這茶博士,留意著他那穩如磐石般的手,柳公權一字一頓地問道:「影殺堂鬼影子?」

「柳爺好眼光!」茶博士賠著笑為柳公權加上沸水,然後垂手侍立一旁。

「能躲開我八名手下的目光上這樓來的人不多,有這等輕盈如狸貓般步伐的人就更加罕見,能在老朽身後靜立良久卻不為老朽所覺,恐怕天下就只有影殺堂排名第三的鬼影子一人。」說到這柳公權轉望公子襄,滿是惋惜地搖頭嘆道,「沒想到你竟會買通殺手來對付老夫,我看錯了你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