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葉閑談》
口授:鹽亭袁煥仙先生
編撰:樂清南懷瑾
南充徐劍秋
記義:鹽亭范天篤
記事:潼南傅仲穆
廣漢揚光代
記言:鹽亭黃人俊
鹽亭王乃鶴
校訛:峨山大坪寺釋通遠
峨山大坪寺釋通寬
華陽呂寒潭
西充揚介眉
結稿: 隆昌饒盛華
《黃葉閑談》序
序曰:大言希聲,大聽絕聞,大道無階,不即匪親,求之轉遠。其趣學也,不亦難乎?抑已淵矣。
煥師乃口授茲篇,一改平昔壁立千仞之風,而囁囁如老嫗談者,蓋黃葉止啼,誘掖初機,將以無階而階,求大言於聲,大聽於聞也。曰一門.曰六法,信口赴機耳。雖然依言立義,立處即真,苟至於真,則又一毫不寓,萬相咸該,如牟尼珠然。方方顯色,色色透圓,而於是珠者色歟?圓歟?噫!其初學之津梁,入德之勝徑者矣。人俊躬味斯法,妙逾靈蘭,義不忍埋,發付之梓,乃揭於同儕,曰還家要道,及寢良規,於是乎在。
門人鹽亭黃人俊敬序
中華民國三十二年十二月
第一講 緣起
維摩精舍第一屆行七已,諸子日集,每興難問。若曰:「向上一路,千聖不傳,然則入者何入?趨者何趨?百工之術尚有徑循也,矧單提之的旨,萬有之至行,可以入而無戶,由而無道乎?」於是咸趨座下禮問。
先生怫然而起,翻然引去。諸子自恣,莫岸其涯。如是數日數問,莫聞其旨。中秋之前夕,庭桂宵馥,砌蘭夜芬,共茗月下,中間如前。
先生曰:「凡有言說都無實義,何有吾宗?」
進曰:「若然,無言無說即實義,即宗旨,即階道歟?」
曰:「有且非,況無邪?」
進云:「行人但有言時不作有想,無言時不作無想,即實義,即宗旨,即階道歟?」
曰:「有有有無,益增乃病。」
進曰:「噫!我知之矣。有無不拘,一派圓成出主人奴,法爾如幻,的實義,的宗旨,的階道矣故六祖能曰:『有無皆不立,長御白牛車。』如何?」
先生曰:「止!止!學般若人慎勿如是戲論,如是謗言,如是惡口。倘不自悛,詎曰遺譏君子實亦果遭迂曲。」
問者大惑,益阻,復禮而叩曰:「學人愚昧罔測幽遐。願先生哀我赤忱,並矜來學,令未入者思入,思入者能入,能入者升堂及寢而得入,用光前烈,為章後世。」
如是數請,先生以手拈鬚,以目顧眾,久之乃曰:「此事人人具足,個個圓成,不趨己入,說個直超,早已成了接引之言,方便之語。何也?所謂法身、化身、報身、穢上。凈土、實報莊嚴土、常寂光上,一切一切已舉未舉,無不等現,法爾圓成,不從人得,不因師授,不以己求,實無修證,千聖所由,諸佛共履,而當人偏偏要入許多,知許多,見許多,奇特不奇特?到他分上遂弄成人人不知具足,個個不悉圓成,於是乎入不得入,信不自信。奇言妙義興也,魔外邪正之立,三藏十二文字語言,非文字語言興也。實際理地那有如許多事來?先聖憫之,為設檀度;上中下乘,為利初機;戒定慧學,乃詮共德。就自肯之淺深,假立階梯;因入德之難易,權稱頓漸,實無實法,寧有要門?當人果能於此一覷覷破,一了了卻,不但一切經,一切論,一切臨濟三玄,曹洞五位,溈仰圓相,雲門鑒咦,一切是法非法,勝法劣法等等皆成話柄,而當人自身亦成話柄也。人從何入?趨從何趨?果有入路,或有趨程,諸子諸子,入未入來!」眾無語。
先生復曰:「苦言能入,龜毛千尺:若言不能入,不特佛法無靈,而且兔角萬尋。」
「然則究竟一句畢竟如何?」
先生曰:「向汝道:木樨花開八月秋。」
諸子復請未已,久之,又曰:「余己罄量敷陳,脫體開說,而猶云云者,何邪?百無可己,於是以四講而權開一門,假說五法,擇揀先聖偉言,略附個人鄙意,如說成帙,且曰善用我法,踏毗盧頂上人;或泥己私,必系驢橛下客。倘不自契乃心,終是吾瞎汝眼:若曰即明本性,方知不從人言。把葉作金,咎固我也:因指認月,義豈他哉?勉之,勉之。」
第二講 權開一門
曰顯、曰密、曰禪、曰凈、曰般舟,乃至空有諸宗,萬流競射,德實一趨。及其趨已,不但競失萬流,而實趨無一德。釋氏之學,萬有之殊,悉盡於此,故曰:人無我,法無我。當人果無人法兩執,又不落在不執處,一派圓成,逢佛說佛,逢祖說祖,逢天堂說天堂,逢地獄說地獄,逢人說人,逢一切說一切,不但善惡境界,地獄天堂,奈你不何,即三世諸佛,釋迦老子亦窺探無門,覷你不著,豈不誠大大夫哉?無如當人偏偏要無事生事,頭上安頭,把一片清凈處所,東糅西雜,放尿屙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點染堆污,積成穢土,然後萬里趨誠,千方決策,向善知識前求解脫、求清凈。咄!惑哉!是處也,本自清凈,汝自染穢,但除其穢,清凈自復。善知識者不過示汝自除其穢耳!寧有善知識代汝吞卻屎尿邪?
苦哉!苦哉!去聖時遙,今之所謂善知識者,多未親見親證,或見也證也,大都滯在半途,未及其至,盡把光聖言章,古人妙義,蘊在胸中,或抄在冊上,外形大德、內蘊巨奸,處處要人供養,滴滴陰埋已私,學人或有請益,師家無由觀機,於是稱鄭稱揚,說禪說道,是己非人,叛聖離經,狐媚莘莘學子,鈍置人家女男。如是之流,不但教令學人吞沒屎尿,而師家早已預吞自吞也,苦不自覺耳:可無悲乎?等如上說,猶是一期方便之語,都非達者向上之程,何也?滯在凈穢也。若有智慧人、過量人、本分人一聞便知,一舉便明,在這個場所說什麼穢、什麼凈、什麼優、什麼劣、什麼學人、什麼師家,把一切穢、一切凈、一切優、一切劣、一切,學人師家拋向無生國里,然後從凈上、穢上,優上、劣上、學人師家上頭頭上顯,物物上明,坐水月道場,行空花佛事、所謂凈佛國土,成就眾生也。門也者門乎此。為何如此?久之,乃曰:玄都觀里桃千樹,儘是劉郎去後栽。
第三講 假說五法
甲、起信
三門惟信得入,民無信不立。雪岩欽曰:「山僧五歲出家,在上人侍下,見與賓客交談,便知有此事,便信得及。」又信為道源功德母,無論勝行劣行,非信不起;上智下愚,無信不立。大德勝業,當人每忽而不趨。或趨而不至,乃至沉淪六趣,流浪生死者,信不信也。不然寧有飢逢王膳,棄而不餐邪?信之樹不可緩矣。故曰:一入信門便登祖位。然信德彌多,今略立二,以開來者。如十信等,當人閱教而通,固非此立也。一迷信,二實信。
一、迷信
迷信非信,非信卻信,故曰迷。謂所緣境未徹了知,依他起自認識而信也。如病渴者,不知茶可愈而求愈於醫,醫曰:飲茶。病者須信自有病,信有病當醫,信醫能愈病,信茶能解病而遂飲,皆迷信。何也?渴尚未解,何知能解?故曰:依他信非自信,曰迷信。
二、實信
實信無信,無信乃實。如病渴者,既知自病知病求醫,醫令飲茗。飲茗既已,覓渴已無,信於何有?如是而信,曰實信。
當人生不知來,死不知去,捨生受生,虛縈苦樂,頭出頭沒,盪不知歸。先聖憫之,為設檀度,廣開則八萬四千,略舉盡四攝大度,要皆非信莫御。三藏十二亦不過生起學人信心,激發初機疑情耳。蓋疑極而信生,信極而疑亡。信疑交喪,實相炳然。倘不借激於信,假權於疑,勝徑莫游,苦海何濟?六度四攝,三藏十二衍文也。昔者純陽信黃龍激發而碎琴。文悅疑清素,風規以分果,皆能發明大事,了徹因緣,故曰:萬行莫先於樹信、信樹而道自通、德斯懋矣!
乙、依師
是法分二,一擇師,二事師。若盲師言事,非君子之行也。事不慎始,義則鮮終,行人進業,必難及成。首說擇師。
一、擇師
是法圓成,當體即是。自無始來,不曾生不曾滅,無去無來,無常無斷,非空非有,非短非長,覓自己冤,何有於人?矧曰師邪?然自無始迄今,又非師莫辦。比來師道衰微,至可悲痛,咎固在師,非僅關乎來學也。大慧杲云:古人見你迷卻路,為你作指路頭人而已。實允禪道佛法可以傳授。才說有傳有授,便是邪法,說理說事,就正說邪,儘是非法。那堪更說有玄有妙,可以傳可以授乎?故民有傳有授是無明法,是有為法非智慧法,非無為法,不然,若以奇特玄妙在胸中,抄在冊上,遞相沿襲,口耳傳授,詡為宗旨者,是邪毒入心,不可治療,古德謂之謗般若人,千佛出世不通懺悔者也。昔雍正序《永嘉集》云:黃梅曹溪密室夜分,傳衣授受,究何曾道一字邪?曾溪云:自性自度。黃梅云:如是如是。既自性自度,則黃梅何授?曹溪何受;永嘉之於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