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無字簽 第五章

一大早起來,肥唐就在院子里練刀。

雪後半夜就停了,加上早上出太陽,沒能積得起來,除了曬不到陽光的犄角旮旯有點陰濕滲白之外,入目都是一片灼亮。

李金鰲估計是想溜雞,但最終的呈現形式是曬雞:因為鎮四海太暴躁,只能裹得跟個粽子似的讓它曬太陽,而鎮山河……沒熱鬧看絕不動彈,還時不時以輕蔑的眼神瞅一眼邊上偶爾「詐屍」的鎮四海。

一個是「我欲成魔」,一個是「我要修仙」,雞生註定不同。

有幾個人從院門那進來,為首的是阿禾,後頭的人都穿廚師的白褂子,戴廚師帽,或端粥鍋,或端蒸籠,估計是給他們送早飯。

阿禾跟肥唐打招呼:「哎,肥唐。」

肥唐目不斜視,沒聽見一樣,半空中狠狠劈下一刀。

不要臉,用那麼輕快的語氣跟他打招呼,我跟你很熟嗎?

真是一聽到她說話就來氣,但是她接下來就跟葉流西說話,又不能塞上耳朵不聽

「流西小姐,趙老先生說,你朋友不急著走的話,可以在黑石城多待兩天,早九點多各坊各市就會開門了,很熱鬧的,好多新奇玩意兒。」

聽這口氣,出關似乎不是什麼大問題,心裡最大的塊石放下,肥唐驀地想到什麼:自己豈不是可以去淘貨了?黑石城,指不定能淘到什麼文物呢,果然「出門往西,大富貴」,老祖宗的卦法,真是妥妥的!

「黑石城守衛很嚴的,我們有一整個方士城,最有名的幾大家,龍家,老李家,簽家都在,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葉流西嗯了一聲:「不是說要讓簽家人給我測無字天簽嗎?」

「那個不著急,測簽用不了幾分鐘,趙老先生說,您先去逛,晚上再測也行。」

也不知道趙老頭搞的什麼鬼,那麼大老遠地安排阿禾去荒村蹲守,如今她人到了,反玩起「不急不急」那一套了。

既然你不急,那我也沒道理急,葉流西笑笑:「那好啊。」

她側了身子,讓開一條路,阿禾招了招手,示意幾個廚子跟她進屋布餐。

出來的時候,看到肥唐還在吭哧吭哧耍刀。

阿禾好心提醒他:「肥唐,你進去吃飯吧,我們都上好了。」

肥唐鼻孔朝天,重重哼了一聲,又是一刀斜斬。

阿禾熱臉蹭了個冷屁股,登時不樂意了。

她斜眼看他練招:「這使的什麼啊,我一個不練刀的,對付你都綽綽有餘。」

肥唐漲紅了臉:「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阿禾說:「說你練得差,怎麼了,想打人啊?」

丁柳剛從廁所出來,本來是要回房的,正撞見兩人劍拔弩張,腳步不覺就慢了——幾乎是與此同時,鎮山河一溜小跑,腳下生風地飛竄到兩人跟前。

肥唐咬牙:「我不跟你這種人計較。」

阿禾「哈」了一聲:「是我不跟你計較,你在我脖子上抓的血道子,現在還沒全好呢,要不是看在你心腸還不錯,偷塞給我半袋米的份上,我早把你摁在地上揍了……」

她頭一昂,帶著人走了。

肥唐氣得渾身發抖,一轉頭看見丁柳,立刻尋求同仇敵愾:「小柳兒,你看這個阿禾,我天,簡直無恥……」

丁柳說:「我沒覺得啊。」

她光覺得好玩了:「哎,肥唐,你覺不覺得,她對你,有那麼一丁點兒的……關注啊?哎呦這半袋米果然不是白給的,根據我的經驗啊,你們沒準還能有下文……」

肥唐像被蠍子蟄了一樣跳起來:「你說什麼玩意兒?啊呸,就她?」

丁柳斜眼看他:「怎麼了啊肥唐,人要對自己有個清醒的認知,顏值上,阿禾配你綽綽有餘,你看你啊,髮際線這麼高……幹嘛,瞪我幹嘛?我告訴你啊,我可不喜歡人瞪我啊,我的頭情緒不穩定……」

她沒事人一樣走回屋子,覺得真是有頭在脖,萬事無憂。

肥唐等她走遠了才敢放狠話:「這些女人真是……這樣下去,男人還不如去搞基!」

鎮山河的身子驀地哆嗦了一下,警惕地抬頭看他。

肥唐也看見它了。

四目相對。

過了會,肥唐說:「有你什麼事兒啊?我說你了嗎?你給自己加什麼戲啊?」

用完早餐,一行人真的出去逛大街了。

和昨晚不同,白天的黑石城分外熱鬧,坊門大開,人聲鼎沸,街面上車來人往,每個坊城根據住戶的生活水準,都自帶小市集,小的糧油店面、餐館比比皆是,連照相館、小電影房都看到了好幾家。

路過一個照相館時,昌東朝里張望了一下,發現膠捲相機確實是主流,想想倒也合理:數碼相機要有專業設備轉存輸出,對關內人來說,反而是膠捲機用來更順手,也更便宜。

肥唐興沖沖捧著黑石城的地圖沖在前頭,西市註明了有古玩一條街,他真是恨不得一步就到——唯一不順心的是阿禾換了便裝在一邊跟著,要麼說稟性難移呢,一看就是個盯梢告密的狗腿子。

昌東沒什麼逛街的心情,昨晚上那麼密集的信息轟炸,早上卻安排他們逛街,張弛太極端,總讓他覺得蹊蹺。

葉流西挽著他胳膊,腳下自然遷就他的步子,兩人很快落到後面。

昌東問葉流西:「趙觀壽奇奇怪怪的,你覺得他會搞什麼鬼?」

葉流西說:「不知道,懶得想。」

她覺得逛街這事比琢磨趙觀壽有趣:不遠處一個做棉花糖的鍋灶,一根杆子在灶里滾織上絮絮的糖絲,空氣里都是甜的味道。

昌東說她:「事情跟你有關,你不但要去想,還要反覆去想,不放過任何紕漏。」

葉流西皺眉:「這些人好煩,搞什麼腦子啊,要我說,出來打一場好了,三局兩勝,什麼都結了。」

昌東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孫子兵法》可是把打打殺殺看成是挺不入流的手段的。」

葉流西說:「我可不覺得。」

她指向周圍的坊牆:「就算趙觀壽策划了一整個黑石城的陰謀來對付我,我二話不說連城端掉,那些陰謀能把我怎麼樣?說到底,弱肉強食,誰強誰說了算。」

昌東耐心勸她:「流西,你的想法有點太過直白。實力強勁,短時間內確實可以稱王稱霸,但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真讓你得了萬里河山,至多三五年也讓你敗光了。」

葉流西挑眉:「所以我離不開你啊……要麼我去打天下,你幫我治理好不好?」

說得跟天下是名牌包,任她買似的。

昌東說:「我沒興趣。」

生在現代社會,接受現代教育,崇尚人人平等,他對稱王稱霸還真的沒興趣。

葉流西嘆氣:「沒興趣就算了,那我不打了,但這是你的損失,以後別後悔啊。」

昌東納悶了:「不是……我損失什麼了?」

葉流西說:「那我如果真的稱王稱霸了,你老來寫個回憶錄,書名叫《王的男人》,聽著多有氣勢。不然你就只能寫《一個平凡男人的一生》,賣都不好賣。」

昌東無語。

闔著他作為男人,一生有什麼建樹,只看她成就大小了:怎麼著,他就不能有點自己的成就和辨識度?

昌東說:「……我謝謝你啊。」

葉流西嫣然一笑:「不客氣。」

反話聽不出來嗎?要不是捨不得,真想把她掄起來扔出去。

昌東抬頭往前看。

肥唐跟阿禾跟兩鬥雞似的,沒走兩步就急眼,丁柳和高深則是一前一後,從不交流,丁柳停,高深就停,丁柳走,高深就走。

昌東忽然想起了什麼,問葉流西:「昨晚上,我在城牆上聽得不清不楚的,小柳兒要找誰碾壓我?」

這倒提醒葉流西了,她邊走邊把之前跟高深的那番話對昌東說了:「男人會這樣嗎?高深這樣的,我還真沒見過。」

想撮合都無從下手。

昌東奇怪:「就這麼熱衷幫人牽線?」

葉流西回答:「人有了錢,當然想帶朋友共同富裕,我談戀愛高興,帶別人一起高興不行嗎?」

昌東失笑。

他想了一會,說:「其實高深這樣的,挺難得的,雖然死心眼,但很實在。他愛上『妻子』這個角色,先於愛上某個心儀的女人。」

葉流西聽得有點糊塗:「什麼意思?」

「對他來說,妻子這個角色代表了很多美好的東西,比如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不離不棄。不管誰做了他的妻子,他一定都會死心塌地對她好。所以柳七跟他說了想把小柳兒交給他之後,他一顆心就全系在她身上了。」

葉流西說:「但是小柳兒……」

昌東點頭:「是,小柳兒年紀還小,正是做夢的時候,當然希望自己的男人是於萬千人之中唯獨鍾情於她的,最好還是經歷了重重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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