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毛毛 第十六章 富裕中的貧困

「喂,你到哪兒去?」當毛毛又坐在吉吉那輛很長的豪華小汽車裡時,司機問道。

小姑娘不知所措地凝視著前面。她該怎麼對他說呢?她究竟該去哪兒呢?她必須去找卡西歐佩亞。可是,到哪兒去找它呢?它究竟在哪兒呢?什麼時候丟的?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她和吉吉一同乘車去機場時,它就已經不在身邊了。

那麼,一定是丟在吉吉的家門口了!這時候,她突然想起當時出現在龜甲上的「再見」和「我要去找你」兩句話。卡西歐佩亞顯然早就預見到他們很快就要失散。現在,卡西歐佩亞肯定也在找毛毛,可是,毛毛到哪兒去找它呢?

「喂,快點說去哪兒好嗎?」司機不耐煩地用手指敲著方向盤問道,「除了帶你兜風之外,我還有別的事要做呢!」

「請開到吉吉家。」毛毛回答。

司機有些奇怪地看著毛毛說:「我認為,我應該把你送回自己的家,難道你現在要同我們住在一起嗎?」

「不。」毛毛說,「我在那兒街上丟了點東西,現在必須去找。」

這對司機來說倒正合適,他反正是要回去的。

汽車停在吉吉的別墅前,毛毛跳下車,馬上開始四處尋找起來。

「卡西歐佩亞,卡西歐佩亞!」她一次次輕聲地呼喚著。

「你到底在找什麼?」司機從車窗里探出頭來。

「侯拉師傅的烏龜。」毛毛回答,「它叫卡西歐佩亞,它總能預言半小時以後發生的事,它把字母寫在自己的甲殼上。我非找到它不可,請你幫幫我,好嗎?」

「我可沒工夫開這種愚蠢的玩笑!」他喃喃地抱怨著,把車開進大門,接著大門便關上了。

毛毛只好一個人找起來,她找遍了這條街的每一個角落,也沒有看見卡西歐佩亞的影子。

「也許,」毛毛想,「她正在回圓形露天劇場。」

毛毛沿著她來時走過的路慢慢地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察看著每一個牆角,注意路上的每一個坑坑窪窪,並且不斷地叫著烏龜的名字,可這全是徒勞。

直到深夜,毛毛才回到圓形露天劇場廢墟。她借著黑暗中的一絲微弱的光亮又在那四周仔細地尋找了一遍。

她心裡仍然抱著一線希望,心想,也許烏龜已經奇蹟般地在她到來之前回到家裡來了。

因為它木可能走得這樣慢。

毛毛爬上床,這下子她可真的感到自己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此後,接連幾個星期,毛毛一直毫無目標地在這座大城市裡走來走去,尋找清道夫老貝波。可是,沒有人能夠告訴她老貝波的下落,所以她只能寄希望於在大街上和他偶然相逢。

在這麼一個龐大的城市裡,兩個人不期而遇的可能性當然極小,這就好比一個遇難者將一個求援的浮瓶扔進波濤洶湧的大海那樣,希望渺茫。

然而,毛毛卻自言自語地說,也許他們相距很近,也許他們剛剛走過那個地方,老貝波恰好在一小時前,一分鐘前,甚至在一秒鐘前剛剛從這裡經過。誰知道這樣的事發生了多少次。或者相反,她剛剛走過的地方,到過的街角,老貝波恰好或早或晚從這裡經過。誰知道這樣的事又發生了多少次。因為有這種想法,毛毛便常常在某一個地方一呆就是幾個小時。

末了她還是不得不往前走。可是,這樣也會出現錯過碰面機會的可能。

她現在多麼需要卡西歐佩亞啊!如果它在身邊,它就會向她提出建議,是「等」還是「繼續往前走」!毛毛真的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麼辦了。等吧,她怕遇不到老貝波,走吧,又怕老貝波馬上就會到來,她實在感到進退兩難。

她也希望見到以前總到她那裡去的孩子們,可是,她一個也沒有見到。在大街上,根本見不到小孩,她想起尼諾的話,孩子們現在有人看管了。

由於灰先生們私下裡從未停止過監視她的工作,所以,毛毛始終沒有被警察或者成年人抓住送進「兒童之家」去。灰先生們這樣做是因為他們用來對付毛毛的計畫還不成熟。當然,毛毛對此卻一無所知。

她每天到尼諾那兒吃一頓飯,每次都和第一次一樣,沒有機會同尼諾講更多的話。

尼諾總是那樣忙碌,從來沒有時間和她多說一句話。

幾個星期過去了,幾個月又過去了。毛毛還是孤身一人。

一天黃昏,她坐在一座橋的欄杆上,突然她看到遠處另一座橋上有一個矮小、佝僂的身影,正飛快地揮動著掃帚,好像他不這樣做就活不下去似的。毛毛以為那就是老貝波,於是就一邊大聲喊他,一邊不住地招手,但那個人一刻也不停下手裡的活兒。毛毛撒腿向那人跑去,可是當她跑到那座橋上時,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也許不是老貝波,」毛毛自我安慰地說,「不是,根本不會是他,我知道老貝波掃馬路是什麼樣子。」

有好幾天,她呆在圓形露天劇場廢墟上的那間小石屋裡沒出來,因為她突然產生了一線希望,她想,也許老貝波會順便經過她這兒,看看她是否回來了。如果碰巧她不在,那他一定會相信,她仍然沒有回來。這種情況也許發生在一個星期前或者就在昨天!想到這裡,她不禁又感到難過起來。於是她就決定繼續等待。當然,這樣等也是徒勞。最後她靈機一動,在小石屋的牆上寫了幾個很大的字母:我又回來了。可是除了她自己以外,誰也沒看見過這幾個字母。

這期間,她始終不能忘記在侯拉師傅那兒的經歷,她總是想著那些花和那種音樂。

只要一閉眼,屏息靜聽自己的內心,就能看到那盛開的美麗鮮花,聽到那悅耳的美妙音樂。就像第一天聽到時一樣,她不但能重複那些歌詞,而且能唱出那種旋律,儘管它們在不斷地變化和更新著。

有時候,她整天獨自坐在石階上自說自唱。除了樹木、鳥兒和古老的石頭之外,沒有一個人來聽。

可能孤獨也有許多不同的種類,但毛毛經歷的這種只有很少人了解,而且這些人至少也要有她這樣的自制力才行。

她感到自已被關在一座裝滿無價之寶的山洞裡,那些珍寶越來越多,簡直令她窒息。

這裡沒有任何出口,也沒有人能夠進來。她甚至不能採取任何引起人們注意的行動來,她就這樣被深深地壓在大山底下。

有時候,她甚至希望自己從來沒有聽到過那種音樂,從來沒有看見過那種顏色。但她似乎又迫使自己做出抉擇,在這個世界上決不能再白白地浪費這些回憶,即使她不得不為此付出生命。因為她現在明白了:有些財富,如果她不能同別人分享,那麼她自己也會因此而毀滅——每隔幾天,毛毛就跑到吉吉的別墅那兒,在門口久久地等待。她希望再見到吉吉。

在這些天里,她完全想通了。她願意和吉吉在一起了,她要聽他講,自己也要講給他聽,不管他現在是否和從前一樣。可他的大門始終關得緊緊的。

就這樣,過去了幾個月,毛毛感到這是她度過的最漫長的日子。因為真正的時間是木能用鐘錶和日曆來測量的。

關於這樣的寂寞是什麼樣子,她實際上也講不出來。也許換句話說更明白,這就是:如果毛毛能夠找到通向侯拉師傅那裡去的路——那她早就會一次又一次地跑到他那裡去,請他不要再分配給她時間,或者請求他讓她永遠留在無處樓里。

但是,沒有卡西歐佩亞的幫助,她是不會再找到那條路的。而烏龜現在仍然沓無蹤影。

也許它早就回俟拉師傅那裡去了。說不定它在世界上的什麼地方迷了路。反正它沒有回來。

就在這時候發生了另外一件事。

有一天,毛毛在城裡碰到三個孩子,從前他們經常到毛毛那兒去。他們是保羅、弗蘭科和那個總帶著小妹妹德德的小姑娘瑪麗亞。他們三個孩子的樣子全變了。他們穿著一種灰色的制服,臉上顯得特別獃滯,沒有一點兒生氣。即使當毛毛興高采烈地問候他們時,他們幾乎也沒有微笑一下。

「我又找到你們啦。」毛毛急切地說,「現在你們就到我那兒去好嗎?」

三個孩子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一起播了搖頭。

「那就明天來,好不好?」毛毛問,「要不,後天?」

三個孩子又同時搖了搖頭。

「哎呀,你們就再來一回吧。」毛毛懇求說,「以前你們常常來,那時候多好呀!」

「那是從前!」保羅回答,「但現在一切都變了樣子,我們再也不能白白地浪費自己的時間啦!」

「我們從來也沒有白白地浪費時間呀!」毛毛說。

「是的,那時候是很美好,」瑪麗亞說,「可問題不在這裡。」

三個孩子匆匆地走了,毛毛在後面緊緊地跟著他們。

「現在你們到底要去哪兒?」毛毛想知道。

「去上遊戲課。」弗蘭科回答,「我們在那兒學習怎麼玩。」

「玩什麼?」毛毛問。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