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邊走邊唱-2

給我的她

文/馬玲

北方小城,二月,雪在下。冷風,刮,像是永遠要將這素白雋刻在回眸的一剎。美好在這冰封的季節凝固在微濕的空氣中,一滴一滴,堅硬,鋒利,閃出深刻的稜角,從心的更深處探出頭來。撕爛,劃破,可以嗅得到濕滑甜膩中隱隱透出的殷紅。血也會凝固,一粒一粒的,和這白,一起葬在行道樹下。沒有痛亦不會有淚,一切顯得如此靜謐、自然。就像此刻的我,靜默地被裹上八角形的雪瓣。目光終不知留在哪裡,合上雙眼。多想,就這樣老去。

我想,如果是你在,我不會這樣感傷的。你定會揚起你葵花般清澈的笑讓我的心在陽光那橘色汁液中浸透,毫不猶豫的,會拉著我的手侃侃而談。指間的36℃會讓我感覺很暖很親很近,像濃濃的巧克力在舌間熔化然後流淌,醇香無與倫比。你會說,姑娘不可以這麼憂傷。你會說,傻丫頭要開心啊,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可現在,我又是一個人了。一個人走著,哈出白白的霧氣來暖和僵硬的手指。一個人喝著,我們最愛的統一奶茶。沒有人跟我爭到底誰是姐姐誰是妹妹,不會有人跟我爭到底誰高誰矮,沒有人可以在我失落無助時抱我,不會有人再和我分享那指間的36℃。從此,一個人了。

雪還是會靜靜地下,伴著這小城裡罕見的滿是水氣的微潮的風。回憶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但終不能隨這落雪在風中飄散。電話中你的聲音依舊爽朗、明亮,可以想像線那頭的你正用右手將遮住眼的劉海撥到一旁時那自然地甩頭。在公車的相遇,你緊抓著我的手可卻對我說,不要拉著我的手,讓我們走得更洒脫些。總會憶起你壓低聲音在老班的課上唱的《紅顏》還有你最喜歡的westlife。也許你不知道,自從見不到你我開始討厭身邊的人與我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厭惡,憎恨,終不能習慣。看畢業照上的大家,還是會酸楚,看眼前的景,還是會想到初三那場雪和當時你們在教室里喝酒打鬧的場面,一幕幕。

有人說,水只有收到美麗的祝福才會凝結成雪。記得去年六月在歌萊美聚會時,一進房間就看見你。後來你被叫去拼酒,我坐在外間沙發上用一根長長的吸管緩緩地吸桌子上淡綠的果汁隔著木製的格子窗看昏暗吧台前打在你身上暗紅色的頂燈。冷氣開的很足,耳邊的音樂吵的厲害,外邊下著即將是夏至的雨,淅淅瀝瀝的。不動,精緻如達芬奇油畫中靜止的蒙娜麗莎。

終不知如何收尾,於是只有祝福了。雪還在下,希望可以將時間凝固,至於要葬在哪裡,就葬在我那被撕裂的心中。

如人飲水

文/青慧雯

直到最後,我才明白,我才明白,所謂愛情,也不過如人飲水而已。

我輕輕地飄在空中,俯視著一屋子的男男女女。每個人都在思忖心事,整間屋子很安靜。

有個相貌清秀的年輕人「噔——」地站了起來,「我認為這次的圖文小說應該使用我的人物圖。」

「John,別急,先坐下。」一個看起來頗有氣質的女孩子擺了擺手,「這次會議正是要告訴你,你的任務組圖已經通過議案了。」

「呼……這樣就好。」John的面色緩和下來。

「不過……」那女孩子拉長了聲音,「我們需要你對你的組圖給點詮釋,說明白點,希望你用你的圖再現次故事。」

「沒問題。」John滿臉自信地把數據線接上了他的筆記本電腦。燈光關閉後,會議室的屏幕上突然出現了一幅優雅的仕女圖。

只見那女子眉清目秀,天真爛漫,一副少女的可愛情態。

John清了清嗓子,「正如大家所知,這便是這本小說的女主角——虞姬。」

像被一道閃電擊中一樣,眼前一下子明晃晃的一片白,我在空中差點昏厥了過去。

虞姬,虞姬,我,虞姬……

二世元年七月,襄城。

爹爹用破缸死死地抵住了大門,然後回到床邊,緩緩地將我身上的被褥理好。

「小虞,你的燒還沒退下去,好好休息,別擔心。」爹爹一邊低聲安慰,一邊再用那床薄得只像件單衣的被子裹好了我的身體。

「爹爹,外面的戰況……怎麼樣了?」我艱難地發出聲音。

「別怕,小虞,很快就結束了。」爹爹慈祥地撫著我的頭。

「嗯。」我索性閉上了眼睛,不再去想什麼。

聽受傷的士兵說,帶兵攻打襄城的是一個驍勇善戰的少年……一位少年,當真能統率三軍,打贏叛徒秦嘉手下的叛軍嗎?城已經被圍數日,傷亡也越來越多,糧食和水幾乎已經斷絕,也不知像自己一樣的平民的日子會有怎麼樣的改變?

我感覺身體像有一團火在燃燒,眼前竟出現了斑斕的雲霞,時間忽快忽慢,身子也一會兒上升一會兒下沉。總覺得耳畔邊迴響著婦孺的哭喊,戰士的殤歌,進攻的號角,還有爹爹的聲聲哀傷而急切的呼喚:「小虞,小虞……」

「John,你為什麼要極力渲染這場襄城之戰呢?要知道在項羽戎馬一生中,這場戰太過微小了。」那個女孩子突然發問。

John按下暫停鍵,「這裡是那段傾城之戀的開始,不是嗎?項羽從慌亂的人群中救出了虞姬,兩人一見傾心。如此唯美的開頭,怎能不用濃墨重彩?」

「不錯嘛。」女孩子甜甜一笑,「繼續吧。」

John可以瞧出滿屋子對他讚揚的表情,心滿意足地按下放映鍵。

另一張仕女圖出現了,只聞得人群中一陣驚嘆。

「怨不得項羽對他一往情深……」「是啊!這哪是凡人能有的容貌啊!」「不止容貌,身材、氣質簡直太完美了!」

John的聲音晃悠悠地從下方飄來,「這便是十六歲的虞姬。她便是以這副容貌伴項羽走過他輝煌的一生。」

然後John換了很多張圖,衣飾、動作、表情雖有所不同,可畫中的「我」無疑是幸福的。

我冰冷的手指滑過我依舊光潔的臉,自顧自地流下了眼淚。

我可真有那麼幸福過?

我一人獨身坐在營帳中,蠟燭靜靜地燃著,形成了一幅孤單的圖景。

外人只道項王對我情深意重,只有我知道,他所愛的,是我為他帶來的虛榮與佔有的滿足。一個全天下都想得到的美人常伴左右,還有什麼能讓他感到更為滿足?

外人怎麼會明白,怎麼會明白?

襄城之戰,他破城後殺盡了守城將士,打聽到我的住處,很順利地擄走了我。我當時高燒昏迷,何來抵抗之力?可憐的爹爹硬是追著大軍跑了十多里,想討回他的女兒。項王怒目一瞪,路邊就只不過多了具流民的屍體罷了。

他便是如此輕易擁有了我,天下第一美女——虞姬。

沉重的腳步伴著渾濁的呼吸,他進帳了。

我收拾起倦容,笑迎迎地相迎。

「大王久不至,讓賤妾好等。」我故作嬌嗔狀。

他一把攬住我,滿臉得意的笑意,「汝為孤最得意的戰利品。」

……

夜半驚醒,看著身邊沉沉睡去的這位英雄,內心淌滿了淚。

若是我們彼此間有點愛意,也許就真的是完美的愛情了。可惜爹爹是被他戕害致死,怎麼能去愛他?然而,為什麼連恨也無從尋覓?

我知道,我們是世上最好的演員,他在天下的舞台上英姿颯爽地扮著英雄,而我,就是他懷裡只為他綻開笑顏的美姬。

我們是相互依賴的,可卻相互不愛。

世上最美的愛情,不過是兩人完美演技下的瞞天騙局。

屏幕上突然出現了我身穿鮮紅朱綾,拔劍起舞的樣子,我沉默地看著,什麼也沒想。

「John,這幅我很喜歡!虞姬最後這曲劍舞,真的很感人。」那女子眨眨水汪汪的眼睛。

「是啊,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John聲音低了幾度。

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看啊,我們的表演是多麼的完美,騙過了當時的人,連後世的人亦沒有發現我們這場偉大愛情下掩埋的騙局。他們依舊為我們的故事流著淚,反覆傳唱著,永無止息……

若是他們知道真相,又會有怎樣的表情?

漢王五年,垓下。

我撐開幃帳,進了大營。

「大王,您找我。」我盡量讓自己顯得鎮定些,把士兵剛剛報告的楚軍潰退的消息拋諸腦後。

「孤想再看你劍舞一曲。」說完,他溫和地遞上他的配劍。

我有點詫異,他是從不會這樣放低姿態請我為他做事的,以前他也讓我舞過幾次劍,可每次都把劍直直地丟在地上,然後就自顧自地喝起酒來。

今天,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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