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宇成從辦公室出來, 沖著天空伸了個舒爽的懶腰。
剛好羅娜打電話來約見面, 段宇成看看時間,說:「三點體育場吧。」
羅娜放下電話,下意識去翻衣櫥。
她一邊挑衣服一邊在心裡給自己洗腦, 她真不是因為要見段宇成才換衣服的, 只是出於基本禮貌而已。
腦海里馬上蹦出一個小人——
「中午開會你也沒收拾,所以你是不把王啟臨當人看嘍?」
不不不, 王啟臨是公事。
「所以段宇成是私事嘍?」
不不不, 但段宇成喜歡我,我最起碼得對他的感情表示尊重。
「所以你見吳澤從不打扮是覺得他不夠喜歡你嘍?」
「啊——!」羅娜把手裡的衣服往地上一摔,大吼一聲, 「不換了!行了吧!」
說不換就不換,羅娜重新披上那件四個月沒洗過的外套衝出門。
她的滔天氣焰分三次降火。
第一次是剛離開宿舍樓的時候, 屋外冷風一吹, 腦海里那個磨人的小人就走了。
第二次是看錶的時候,她離開宿舍時已經兩點五十六分了,他們約在三點, 要遲到的念頭將她的火氣又降下了些。
第三次是她趕到體育場, 離得遠遠看到跑道上踱步的段宇成時,火就徹底沒了。
或者說,有點降過頭了。
她後悔剛才沒換衣服。
她做事怎麼這麼情緒化……
羅娜理了理髮梢, 這幾天一直在忙, 頭髮也沒洗, 油控出來快能炒盤菜了。
再看段宇成,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其實段宇成也沒特殊打扮,穿的還是去辦公室的那身,書包都在肩上搭著,黑色的皮書包,看起來文質彬彬。他今天戴著眼鏡,主要是想擋一下眼角淤青。雖然天氣冷了,但他穿得不多,深色外套里只有一件白色的薄毛衣,身段可人。
這是段宇成日常上課的裝扮,但羅娜見得少。她上一次看到他戴眼鏡還是夏天,那是她第一次覺得段宇成長得帥,也是所有鬼迷心竅的開始。
羅娜長吸一口氣,走過去。
剛走近,風送來一段香。
他還是打扮了……
段宇成來之前回宿舍噴了點香水,一款CK的男士運動香水,柑苔果香調,一照面就是活躍的薄荷和柑橘的味道,久了還會聞到淺淺的玉蘭和蜜桃花香,最後是麝香和金合歡。
當然了,羅娜是肯定分不出這都是什麼味道,她就是覺得這香氣把段宇成變成一幅精緻的油畫。
而她這造型只能做下面支畫的架子。
段宇成見羅娜來了,開口道:「走吧。」
羅娜懵逼:「上哪啊?」
段宇成奇怪地看著她:「找個說話地方啊,難道在這聊嗎,你想凍死我?」
羅娜心說你知道冷怎麼不多穿點衣服……
段宇成帶路,去了一個羅娜自從來這座校園工作就從未涉足的地方——圖書館。
「這地方能聊天嗎?」
「能。」
路過一間自習室,門忽然打開,羅娜嚇了一跳,一個小姑娘抱著厚厚一疊書出來了。羅娜往屋裡一瞄,書山人海。
她開始緊張了,這種地方果然不適合她……
他們來到三樓,這裡有一間開放式的咖啡廳。因為咖啡廳座位需要強制消費,所以這裡比較空。段宇成挑了一處靠邊的位置坐下,緊貼著玻璃護欄。
一樓的噴泉嘩啦啦流水。
三樓的教練嘩啦啦淌汗。
服務生拿著飲品單過來,段宇成點了杯拿鐵,羅娜要了杯檸檬水。
段宇成說:「再幫我拿塊蛋糕。」
服務生問:「需要什麼口味的,櫃檯有樣品。」
「我去看看。」段宇成放下包去挑蛋糕。
羅娜瞄著他彎腰選蛋糕的身影,心說這叫什麼事。
等他挑完回來,往小沙發里輕鬆一靠,說:「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不知是不是錯覺,羅娜覺得段宇成對她的態度越來越放肆了。
她決定先辦正事,開門見山道:「你知道省里高原春訓的消息嗎?」
段宇成說:「知道。」
「你想去嗎?」
「去。」
羅娜拿起檸檬水喝了口,大功告成。
段宇成說:「你找我來就是為說這些?」
端莊精緻的少年,他的眼睛在說話。羅娜垂眸,一口水喝得沒完沒了。
她挺納悶的,他怎麼能對著一個畫架子發情呢?
沉默蔓延。
服務生適時端上咖啡和糕點。
杯子落桌的聲音打破了寧靜,段宇成拿起叉子,剛要說點什麼,羅娜腦子一抽,驀然道:「不可能。」
段宇成的手停在半空。
「什麼?」
「沒什麼,你別想了,什麼都不可能。」
她沒敢看他,一直盯著自己的檸檬水,快把杯子盯穿了。
段宇成那麼聰明,自然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那我不服。」
「沒有不服。」
「憑什麼沒有,李格都能不服我怎麼不行?你要拒絕我就得給我個理由。」
「沒有理由。」
「那我不服。」
陷入死循環。
羅娜思考片刻,說:「我有男朋友了。」
「誰?」
「吳澤。」
師哥對不起。
段宇成頓了頓,嘴角微彎。
「吳澤?」
「嗯。」
「真的?」
「對。」
接下來好一會都沒動靜,羅娜偷偷抬眼,看到段宇成正在撥手機。
「你在幹嘛?」
「打電話。」
「……打給誰?」
「吳澤。」
羅娜心跳如鼓,眼睜睜看他撥完號,然後把手機放到耳邊。
一秒,兩秒……
沒撐到第三秒,羅娜猛然起身,把手機搶了過來。
她慌慌張張想要掛斷電話,但屏幕一翻,上面只有一張顯示時間的鎖屏圖,哪有什麼撥號。
少年翻了一眼,重新拾起小叉子,不緊不慢撇了塊奶油放嘴裡。
那神態,那鎮定,那大局在握。
羅娜臉如火燒。
為這一眼,也為剛剛的謊言。
不是錯覺,他真的無法無天了。
焦灼籠罩四野。
羅娜乾巴巴坐著,空氣里瀰漫著咖啡的蛋糕的香味。段宇成吃相不差,不穿運動服的他一舉一動透著一股斯文感,這種感覺壓榨著羅娜。
她只會跟運動員打交道。
他戴上眼鏡,她教練的威嚴都無法展示了。
「你覺得我不好嗎?」段宇成問。
羅娜胃裡一抽,回答之前先看了看周圍,這個舉動讓段宇成很不滿。
「我們在做賊嗎?」
沒,但也差不多了。
段宇成把叉子扔到小盤子里,聲音不小。
他不高興了……
不高興了。
不高興了。
年輕人的情緒真複雜啊。
羅娜決定打破尷尬的寧靜,她試圖用一些正經的話題把這件事圓過去。
「那個,你父母對於你做職業運動員怎麼看?他們支持你嗎?」
「不支持。」
「……」
這明顯帶著情緒的回答讓羅娜不知如何是好。她剛想問「為什麼不支持」,段宇成先開口了——
「我哪不好呢?」
話題又被拐回去了。
段宇成身體向前,盯著她問:「你說,我哪不好?」
他越向前,羅娜就越往後靠。
攻守實力不平衡。
「你沒哪不好,你挺好的,但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羅娜心裡的焦躁又一次騰起來了,她覺得怎麼說都說不到點子上,她眉頭緊蹙,嚴肅道:「你才二十歲。」
「二十歲怎麼了?」他像機關槍一樣噴射,「你瞧不起二十歲嗎?難道你不是從二十歲過來的?你一出生就二十八了?」
羅娜說:「你還年輕,思想不夠成熟,很多時候做決定都比較衝動。我是你的教練,我對你好是理所當然的,你不要誤會什麼。」
又靜了一陣,他低聲說:「你不喜歡我。」
羅娜無奈:「喜歡,但不是你想的那種喜歡。」
「那吳澤呢?」
「什麼?」
「你喜歡吳澤嗎?」
「……那是我的私事。」
「我和他你更喜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