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隨景堯的笑容有一絲破裂,短短几秒鐘便恢複,「我到這邊談個項目,順便來看看你。」

「謝謝隨先生挂念。」隨憶的笑容和言辭無疑都是得體到不能再得體,只不過這樣的對話出現在父女身上多少有些奇怪。

蕭子淵第一次知道隨景堯是從林辰口中,本以為不過是個平常的生意人,現在見到本人卻感覺到隨憶多多少少還是從這個男人身上繼承了點什麼,至於繼承了什麼,卻說不清楚。

這個中年男人禮貌客氣,一身筆挺的西裝,難得的是身上帶著一股商人不會有的沉穩謙遜的儒雅氣質,大概是事業操勞加上之前家庭不合,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蒼老些。

「你母親身體還好吧。」不溫不火的對話繼續著。

隨憶依舊淡淡的回應,不惱也不怒卻也不熱絡,「好。」

然後父女倆就陷入了沉默,隨景堯這才注意到隨憶旁邊的蕭子淵。

「這位是……」

蕭子淵看了隨憶一眼,轉頭微笑示意,「您好,我是隨憶的朋友。」

隨景堯真誠的笑,「你好。難得見到長得這麼好看的男孩子。」

說完大概也看出了隨憶的不自在,主動開口,「你們還有事吧,今天時間晚了,我先走了,阿憶,明天一起吃午飯?」

看得出來隨景堯很注意言辭,不提「父親」、「女兒」之類的詞,也不主動介紹自己是隨憶的什麼人,對隨憶的態度也帶著虧欠的討好。

蕭子淵感覺的到隨憶對隨景堯的排斥和煩躁,「再說吧,明天我不一定有時間。」

隨景堯在外面也是呼風喚雨的人,大概很少有人會拒絕他,他也不惱,「好,那明天我給你打電話,你好好休息。」

說完跟蕭子淵做了個手勢便道別了。

直到那輛車子消失在黑夜裡,隨憶才輕輕的呼出口氣,這才想起來蕭子淵在身邊,正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這個男人是誰,不願意告訴他這是她父親,但是不說,和這樣一個男人站在這裡不清不楚的說了那麼多,他會不會誤會什麼?

正在糾結得腦子一團亂麻的時候,蕭子淵卻率先開口,「上去吧。」

隨憶抬頭看向蕭子淵,蕭子淵微笑著看她,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格外清澈。

蕭子淵的態度曖昧,隨憶實在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糾結的不知所措,試圖解釋一下,結果卻一塌糊塗。

「他……我……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是我一個親戚……」

隨憶放棄,說的這麼吞吞吐吐,一看就知道是借口,越描越黑,還不如不解釋。

蕭子淵看著在別人面前淡定自若的人每每在他面前失態,心情極好的看著隨憶低著頭在那裡小臉皺成一團的企圖解釋什麼,卷翹的睫毛一顫一顫,格外生動。

最後她抬起頭皺著眉一臉不知所措的問,「我說的你明白嗎?」

眼睛裡還帶著些許希望。

蕭子淵面上很配合的點頭,眼睛裡的笑意卻怎麼都藏不住,「明白。」

隨憶更加窘迫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怎麼可能明白呢。

先前的計畫泡了湯,再加上今晚這一出,隨憶心灰意冷終於放棄,「好吧,我先回去了,師兄再見。」

說完心事重重的上了樓。

蕭子淵在隨憶身後叫住她,「隨憶!」

隨憶沒精打採的回頭,等著蕭子淵的下文。

蕭子淵走了兩步,溫柔的摸著她的頭頂,緩緩開口,「明天中午我有時間。」

隨憶睜著烏黑的眼睛看著他,一臉不解。

蕭子淵又解釋了一句,「如果你願意,可以叫我陪你一起吃午飯。」

隨憶,無論是你想面對的還是不想面對的,都可以讓我陪你一起面對。

可是這樣的話他卻不敢說出口,怕把她嚇壞了。她縮在自己的殼裡不敢探頭,他好不容易引誘著她肯小心翼翼的邁出來,又怎麼能這麼操之過急把她嚇回去呢。如果真的這樣,那以後她會逃得離他越來越遠吧?

她那麼聰明,他的意思她應該明白的吧。

隨憶良久後點點頭,沒說什麼很快轉身上樓。

其實客觀的說,在父母離婚前,無論別人怎麼對她,隨景堯對她還是很不錯的,只是最後他還是放棄了她和媽媽。這些年她和媽媽跟隨家真的是沒有一點關係,剛開始的幾年,每年隨景堯還是會來看她,隨憶從來不敢告訴隨母,每見一次心裡對隨母的愧疚便多了一分,後來她的態度不冷不熱,隨景堯也知道她對他的排斥,漸漸的也不來了。他們之間唯一還有關聯的大概就是隨憶還是跟了他的姓。

很久之前,隨憶曾經委婉的問過隨母,她要不要改姓。

隨母輕飄飄的回了兩個字,隨意。

隨憶至今不明白,隨母是讓她隨意啊還是覺得叫隨憶更好,而隨憶也沒敢細問,從此她和隨母的話題里再也沒出現過隨家的任何消息,似乎一切都過去了,這件事也就此擱淺了,一放就到了現在。

可是為什麼隨景堯又會出現在她的生活里?

隨憶煩躁的搖搖頭,回了寢室。

蕭子淵又在原地站了幾分鐘才轉身離開。回到寢室就看到林辰火急火燎的迎上來,「撞上了?」

蕭子淵點頭,「嗯。」

林辰呼出一口氣,頗為無奈,「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攔都攔不住啊。」

蕭子淵也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個心結恐怕還是要靠當事人自己來解。

吃飯的時候他也沒仔細看隨憶給他的是什麼東西,現在才打開檯燈仔細端詳。

林辰瞟了一眼卻倒抽了一口涼氣,湊上來一臉古怪的問,「隨憶給你的?」

蕭子淵看著林辰點頭,「怎麼了?」

林辰呼出口氣,「靠……最近怎麼這麼邪乎。」

蕭子淵看著手裡的東西,心不在焉的問,「你今晚這是怎麼了?」

林辰拿過他手裡的平安扣,「這玩意兒,那丫頭從出生就戴在身上,她外公外婆送的。」說完拿到燈下一照,給蕭子淵看,「這種東西你也見過不少吧,看看,不是普通玩意兒吧?」

蕭子淵瞟了一眼,成色確實不錯。可是他更看重的是心意。

林辰說完又拿起印章,一臉羨慕的看著,「她外公當年篆刻的手藝那是一絕,多少人排著隊踏破門檻求一枚,文人清高,關係淺的從不給刻,隨憶盡得老爺子的真傳,不過自從老爺子去世之後,隨憶便再也不做了。」

蕭子淵有了興趣,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問,「她外公到底是誰?」

「她外公……」林辰說了一半突然噤聲,「我也不是很清楚……」

蕭子淵無言的挑眉看他,林辰心虛得摸摸鼻子轉移了話題,蕭子淵心裡琢磨了下便有了數。

「當年我求著這丫頭給我做個印章,不知道費了多少口舌,人家都聽出抗體來了,無論我怎麼威逼利誘,人家就兩個字,不做。說多了惹她煩了會再送給你兩個字,走開。這可是一刀一刀刻出來的,沒個七八天功夫出不來。怎麼她對你就這麼大方呢?別動,我仔細看看……」

蕭子淵垂眸沉思,怪不得她的手那麼紅。

林辰說完還要拿那副字,被蕭子淵按住,挑眉,無言的看著他,氣勢迫人。

林辰一臉羨慕嫉妒恨的哼哼,「小氣!」

然後恨恨的轉身走了。

蕭子淵微笑著打開,然後笑容僵住,震驚。

很快起身收拾東西往外走,碰上回來的溫少卿,「哎,這麼著急去哪兒啊?」

「回家。」撂了句話就走了。

蕭子淵急匆匆的回到家就進了書房,翻出很久之前他寫的那副字,兩副相似的字擺在一起,蕭子淵只覺得命運的神奇。

千字文,當年學字的時候不知道寫過多少遍,小時候不懂事調皮搗蛋不知道被罰抄了多少遍,本以為恨死了,此刻看來卻覺得親切。

千字文有很多版本,可他獨愛文徽明的行書,他還特意臨摹了一幅,沒想到他們連這點都這麼志同道合。

相同的字,相似的字體,落款和時間不同。蕭子淵拿出印泥,在紙上蓋了下,他的名字赫然紙上,鮮明深刻。

那一刻蕭子淵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從小到大他波瀾不驚,無論身邊的人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都不會在他心裡留下痕迹,可是現在他的心突然間跳得很快,兵荒馬亂。

蕭父蕭母推門進來,蕭子淵很快把印章收了起來。

蕭父看著桌上,「怎麼突然跑回來了?跑回來就是為了寫字?」

蕭子淵看著眼前的兩幅字,笑著問,「您也覺得是我寫的?」

蕭父看了幾秒鐘後和蕭母對視了一下,蕭母低頭看得認真,「乍一看像,形似,至於神嘛,七八分吧,應該是個女孩子寫的吧?你的字文雅遒勁,而她的嫵媚多姿,看落筆這裡尤為明顯。很少見到這麼有神韻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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