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永生和永死

以下是最高執政官(A)和國家創始人(B)的談話.

A:"老人家, 我心裡現在亂死了! 很想和您談談, 您肯定也有過思考的錯誤, 但心裡好象從末亂過."

B:"也亂過, 人的心總有亂的時候. 不象你們的機器, 算得出就是算得出, 算不出就是算不出, 從不會亂的."

A:"我們坦率地談, 嗯......要是不方便, 咱們把後面這幾個穿軍裝的娃娃攆出去得怎麼樣?"

B:"不不, 人家在工作嘛. 我盡量少打攏你們."

A:"您對我們電腦總網中的那個非法國家和他們的行為怎麼看?"

B:"在那個國家裡, 老頭子們已經死了."

A:"死了?!這......"

B:"哈, 酒白喝了."

A:"我們......我們確實慶祝過永生的實現, 我們曾高興得發狂."

B:"什麼永生啊, 永死罷了."

A:"永死?!"

B:"永死! 這方面你們是傻孩子, 永生就是永死嘛."

A:"我確實傻得可以了, 才活了三十年呀, 在生死問題上能聰明到哪兒去呢? 但從哲學上講......"

B:"不談哲學. 真正的哲學是很簡單的嘛! 當然, 有複雜的哲學, 哲學家們搞的, 我們只要簡單的那種就行了. 對了, 你好象得過個哲學博士, 這就麻煩了, 哈哈!"

A:"我也喜歡簡單的哲學, 那是很美, 很迷人的! 現在的哲學家們總想尋找複雜的真理, 把哲學搞得丑了. 您能用您那簡單的哲學解釋一下永生和永死的關係嗎."

B:"簡單的哲學不是我的, 是馬克思的. 生著就是變化著, 永生就永遠變化; 一百年里可以萬變不離其宗, 但永遠下去, 總要離其宗的; 用不了永遠, 一萬年就非離其宗不可. 離了其宗, 其宗不就死了嗎? 生著的是新東西了, 其宗永生不了. 如果不變, 就已經死了."

A:"妙極了."

B:"該死的東西是活不了的, 拚命給自己的生命多搞一些時間, 不如讓自己的時間多一些生命好, 這個帳要會算才行.

文化也是一樣的, 永生的文化也永死了. 就說你領導的這個國家吧, 都讓幾百歲的老頭子擠滿了, 娃娃們還往哪生啊? 別說永生, 這樣下去一個都生不了了. 機器里再住上一大幫永死的老頭子, 那真有些了不得了. 你們是想永生的, 孩子嘛, 當然想活長些了, 但那些二百多歲的老頭子也上永生的當, 還建立國家, 這就該批評他們了."

A:"說句真話, 我曾擔心您想借電腦的力量重新執政."

B:"那是笑話. 落後了二百年, 差不多永死了."

A:"如果您現在是最高執政官, 將怎麼辦呢?"

B:"對這個我是沒發言權的."

A:"每一個公民都有發言權."

B:"你們現在發言權的意思和我們那時不大一樣."

A:"我想再建立一個電腦總網, 規模和這個一樣大, 甚至比這個還大, 把它做為這個社會的另一個生活區, 這個生活區是完全獨立的, 和現有電腦總網沒有聯繫. 生活區的感測器和外圍設備只為同外部世界交流而設置, 不能用來控制網外社會; 這個電腦網路可以採用低頻率的集成電路, 使人在其中生存的時間狀態和外部同步. 這個生活區不受地理空間的限制, 可以無限廣闊, 其中可以生活千萬億人, 仍擁有一望無際的空曠原野. 那些二百歲的老爺爺老奶奶們即然那麼討厭我們這些孩子們, 即然無法適應這個活蹦亂跳的世界, 一定願意到那個世界生活的. 在那個世界中, 他們仍然可以享受這個世界的大自然, 他們可以通過感測器聞到花香, 聽到鳥鳴, 還可以到任何一個小湖中去釣魚; 更重要的是, 他們可以建立一個自己喜歡的生活環境了, 這個環境將完全符合他們的傳統和生活方式. 至於我們這些娃娃們, 哈哈, 那時我們想怎麼調皮就怎麼調皮了! 我們不再和幾億名二百歲的老人擠在一起, 我們將有一個寬闊的, 年輕的環境, 我們要使生活變得象春天的嫩芽那樣翠綠, 使這個星球變成一個青春的星球, 童年的星球! 那是個多麼美的時代啊, 鷹擊長空, 魚翔淺底, 萬類霜天競自由! 啊, 別笑我傻氣吧, 這想法是一大壇葡萄酒, 這幾天我常常喝它, 現在我又喝醉了!"

B:"這象詩, 但做起來比登天還難的."

A:"是的, 這可能要上百年的努力才能實現. 開始, 人們不理解網內世界可以多麼廣闊, 會認為我們剝奪生存權力, 甚至把這和三百年前納粹德國的某些政策相聯繫; 但當我們建立起一個和網外世界一樣廣闊的電腦世界時, 社會會接受的. 早在二十世紀末我們就有安樂死法, 比這還走的遠, 只是這個法律涉及的範圍比較小, 而我們的這個網內社會的構想, 將徹底改變人類的社會結構. 這是和傳統觀念進行的一場漫長而艱苦的戰爭. 關鍵在於, 我們必須這樣做! 人類的壽命還在延長, 離一個孩子都生不下來的時代已經不遠了! 世界正在衰老, 我們沒有退路."

B:"那就去登天吧! 登天難, 你們也登上去了, 你們不是的在月亮上建起城市了嗎?"

A:"謝謝您! 我的任期快到了, 憲法規定最高執政官不能連任, 留給我干這件傻事的時間太短了, 但別的傻孩子會幹下去, 因為他們別無選擇. 我相信我們倆都會看到人類新童年的到來!"

......

最高執政官站在一號抗震基地外的一座高峰上, 古老的大地在她下面伸向天邊. 已是黎明, 天邊現出藍白色的晨光; 大地上沒有燈光, 遠處有一道高高的細煙柱, 煙柱下面是一團時隱時現的火光. 那是北京旁邊的金屬氫製造廠在燃燒.

天空中, 飛蝗群仍在飛行! 這時, 飛摩托已聚集了幾十萬輛, 紛紛呼嘯著從她的頭頂飛向遠方. 這密密麻麻的火流星飛向天邊, 好象去迎接那正在升起的太陽; 這是天空中一條寬寬的望不到頭的火流星的大河, 是生命的大河, 它從大地上空流過去, 轟鳴著, 使生命的交響曲充滿整個空間.

1989.2.15 於娘子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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