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忘川·風無 第叄章

這場喜事辦得盛大華麗,無數人趕來參禮,葉宿白果然是傳言中面無血色的模樣,叫人在心底感嘆可惜了那張美如冠玉的臉。轉而又看看光是身段就令人遐想非非的新娘風無,越發覺得可惜。

風無掀開喜帕一角,屋內四處掛了紅綢剪花,喜燭映著花影重重,葉宿白踩著門口涼白月色踏進來,疏朗眉目有倦意,面色淡淡。

雖然禮儀過程盡量從簡,他折騰一番還是有些撐不住,強打著精神服了葯,回頭看見新娘已經自己卸了鳳冠,換了單衣,朝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累了就睡吧。」

他是從母親口中得知這位大名鼎鼎的閣主,其實並沒想好要如何同她相處。他一向怕麻煩,此時卻要面對這麼個大麻煩,難免頭疼。

風無見他愣愣不說話,乾脆走到他身邊扶他,眉眼間有常年身居高位的疏離,神色是一貫的慵懶,但嗓音刻意放得極輕。

「你不必擔心我會用閣主的身份壓你,既然成親便是夫妻,今後安穩相處便可。」

他微微偏頭看她,黑髮如錦緞側束在胸前,白色單衣襯得人十分清麗,讓他想起皚皚雪山一株白梅迎風而放。

她說她想給送風閣找一個靠山,但一個終生都無所作為甚至不知道能活多久的廢人明顯不是最好的選擇;說什麼接了退親委託不想讓天下人笑話他所以代替對方嫁過來,也不怕折煞了他。

這個夜晚他睡得並不好,身邊突然多出一個人,能聽見她細密綿長的呼吸,聞見如清風明月般怡人的淡香,滿腦子都是她淺淺的笑。

翌日一早她起床梳洗,見他還睡著便沒叫醒他,獨自出去散步。因他身體不好,飲食一概單做,大葷大油沾不得,常年吃著葯膳。她回來已快午時,葉宿白居然還沒醒,她走近床邊,將金絲綉牡丹的紅帳掛到鎏金彎鉤上,放低嗓音喊了幾聲他的名字。

沒反應。

搖了搖他露在外面的手臂,還是沒反應。她眉目一凝,伸手探他的氣息,發現氣若遊絲,這哪裡是睡著了,分明是昏過去了。

她當即吩咐侍衛阿水去請大夫,又將葉宿白抱在懷裡為他運氣疏通,看見他蒼白面容微微顯出潮紅,這才鬆了口氣。

大夫看過之後施針開藥,說是他昨日太累才會在睡夢中昏迷,這段時日一定要好好調養。

林氏待他人離開後道:「宿白的身體你也看見了,待他好轉之後,我希望你能儘快懷上葉家的子嗣。」

她將錦被捻上去一些,握住葉宿白冰涼的手,嗓音淡淡:「我會治好他。」

林氏一愣:「可這些年我請了無數大夫……」

「沒有送風閣辦不到的事。」她打斷她的話,微抬眼眸,眼底冷光疏離,「我風無說要治好他,就一定能治好他。」

大夫人面色複雜走了。她捧著他的手,方才冷厲的氣息已全部消散,良久,她低低嘆了聲氣。

待她掩門離開,葉宿白緩緩睜眼,鼻尖清香未散。

翌日,風無命人將洗塵院圍起來,然後隻身離開。二公子葉初提著補藥去探望,被侍衛阿水攔在院外,面色陰沉地走了。

風無離開半月,帶回了葯聖東方淳。葯聖素來性子古怪,藏雲山莊不是沒有去請過,請不來只有帶著葉宿白去百草谷,他看了幾眼便說治不好轟他們走。如今居然被風無請了回來,令人意想不到。

葉宿白躺在院內藤椅上翻書,初秋天氣仍有炎意,他卻蓋了一床單被,身後如傘撐開的金桂樹落下細小花盞,空氣中有絲絲香氣。

她朝他走近,紅裙白衣像風中綻開的冷梅。他合上書頁,容色淡淡:「聽說你把我圍在院子里,不讓外人進出?」

聽不出他到底是不是生氣了。她在他身邊站定,微微傾身,他看見她領口綉著的淡色芙蓉,映著俏麗下頜。

「不是圍,是保護。」

他微抬眼眸,依舊沒有什麼情緒:「我不需要保護。」

她為他拂去肩上落花,嗓音細膩:「那我把人撤了。」

妻子順從夫君並沒有什麼不對,但這出現在風無和他身上就十分不對了。他抬眼看她,蒼白病容上一雙寡淡無欲的眼睛。

「風無,我二弟給了你什麼感興趣的東西,令你不惜委身下嫁也要完成委託?」

那雙深井無波的幽幽黑眸,彷彿他什麼都知道。

她一眨不眨看著他,突然笑出聲:「夫君這麼聰明,怎麼在這件事情上犯糊塗了呢?」

外人只道他是常年卧床的廢人,但這個廢人卻擁有世人難及的智謀與手段,以及一批為他效忠的暗影。

她俯身靠近他,他淺淡眼眸映出她深深笑意:「我不惜賭上一生幸福也要得到的感興趣的東西,當然是你。」

他面色不變,耳根卻泛出一絲紅意。她伏在他肩頭,是纏綿溫柔的姿勢,他聞見清風冷香,她的呢喃就響在他耳邊。

「宿白,任何時候,你都不用懷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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