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忘川·涼裟 第叄章

沈玦離開十三天的時候,留下一句話。

聖女千辛萬苦才將屬下救活,便真的忍心由教主殺掉屬下嗎。聖女不說,教主自然不知,畢竟屬下還不想英年早逝。

涼裟說:「其實並沒有十分辛苦,隨便一治你就活了。」

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明教在中原的分壇發展得如火如荼,無數教徒宣傳著光明教義,聲勢直逼正道儒教。自上次光明寺一戰,明教和中原的恩怨已不可調和,終於正面爆發了衝突,中原人士開始大規模地清除分壇。

程天衣出關將佛陀淚交予涼裟後便離開了,帶走了十一天的光明護法。沈玦竟然又不怕死地跑來十三天。

涼裟對他居然沒有隨程天衣遠行表示了驚訝。

沈玦將一截開滿紫花的枝丫遞給她,從腰間摸出一個酒囊,飲了一口酒才笑意盈盈道:「教主出關後已將屬下提為十二天聖火護法,聖女竟然不知,屬下的心有點涼。」

涼裟把玩著手中繁花,漫不經心:「那我要恭喜你了,沈護法。」

酒氣撲面,尤為醉人,他經過她身邊,修長手指抓住她白皙手腕。他牽著她,繞過菩提池,踏過抱月亭,來到毫無憑靠的石台。

周圍是雲霧繚繞,腳下是萬丈深淵,前方是黃沙茫茫。他站在她身邊,鼻尖縈繞著酒香,手指卻指向遠方。

「送你的花,是我從那裡採摘而來。」

涼裟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只能看見湖泊狀如銅鏡,湖心島蔓延十里,上面開滿紫花。

「那是三生樹,是聖教戀人祈願的地方。贈君三生花,一世長牽掛。」

「我沒有去過那裡。」她眯著眼伸出手,似乎能將三生樹抓在手中,「自我來到十三天,我從未離開過這裡。」

腰間突然環上來一雙手,他將她緊摟在懷,溫熱的酒氣就噴在她耳邊:「我帶你去。」

話落,縱身從石台躍下,涼裟的驚呼聲堵在喉間。他們在空中飛馳,烈風揚起她的長髮,衣裙簌簌作響。

只有程天衣才敢從十三天躍下,原來沈玦也可以。他的武功修為,竟然已至這般境地,難怪可以在光明寺之戰中全身而退。

他低下頭來,話語溫柔,夾雜著風:「怕嗎?」

涼裟拽緊他的衣服:「有點暈。」

直到雙腳觸到地面,她仍覺得不真實。回頭,已完全尋不到十三天的影子。她本以為她一生都沒有辦法離開那個地方。

沈玦牽起她的手,如同尋常戀人一般。祈願的人們看見他們,投來祝福的目光。

「你有什麼願望,可以告訴三生樹。」

他在她耳邊低語,風拂過,吹落片片紫花,她伸手接住花瓣,偏著頭看他:「我清心寡欲,沒有什麼願望。」

容貌隱在面紗下,唯留那雙眼,似乎能將人吸進去。

他將手放在她頭上,是溫柔的,寵愛的模樣:「你說你從沒有離開過十三天,你不想離開那裡嗎?」

她搖搖頭。

他們租了一匹白駱駝,沈玦帶她去看了很多美景。真是可笑,作為明教的聖女,她竟從未曾看過這些美景,來過這些地方。

當落日的餘暉灑向大漠,沈玦終於抱著她回到十三天,她在他懷裡睡著,朦朧中聽見他說:「便是為了這所謂美貌,你才會丟棄一些東西,甚至背叛一些東西嗎。」

又似在夢中,她抱緊他,更深地睡去。

沒有遇到沈玦之前,涼裟並不知道大漠是如此迷人。她印象里的大漠,只有無盡黃沙和飢腸轆轆,若不是程天衣,她早已葬身狼腹。

可這些日子,他帶著她踏遍沙海,看遍大漠風光,她方知這世間皆是美景,全看心境。沈玦指著面前這片似要燃盡畢生光芒的紅色花朵,告訴她這叫狼毒花。

「很長一段時間,沙漠里的狼毒花全部枯萎了。直到一名男子到來,像雕像一樣守護那些枯萎的花朵,才使得它們重新發芽開花,我曾經問過那名男子,他說他的執著皆因心愛之人。」

他握住她的手,認真地問她:「涼裟,你知道我的執著是什麼嗎?」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不再稱呼她為聖女。

他的手掌長滿了老繭,那是常年使刀留下的歲月痕迹,指尖卻異常溫暖,落在她的掌心,輕柔得像春日第一抹陽光。

「從我成為教徒那天,我看見你,你站在祭祀台上,我離你那麼遠,那時候我就想,我要離你近一些,再近一些,到最後我終於成為十二天護法。可人是貪心的,慾望總會無止境擴大,到如今,離你這麼近,我卻還覺得不滿足。」

眼前的男子有俊朗的面貌,絕世的武功,一張會說甜言蜜語的嘴,他滿足了世間所有少女對情郎的幻想。

他俯下身,輕盈的吻落在她的額間。

「涼裟,我帶你走,好不好。」

可涼裟從來不會幻想,她是寫實派。

「我還不想死。」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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