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舒曼幾乎是數著時間熬到了第二天早上。昨晚賀雲岐讓她明早七點在校門口等他,她六點半就等在校門口了。

賀雲岐的車準時出現,還是那輛吉普,這次她一點吐槽的心情都沒有,爬得很利索,一上車直接問:「教官,你查到了什麼?」

等她繫上安全帶,賀雲岐就鬆了剎車,車子依舊開得飛快,一邊說道:「監控的角度和畫面都不是很好,所以需要你去確認下。」

舒曼點了點頭,沒有再問別的。到了警局,賀雲岐帶著她去監控室,當班的民警幫她調出了當日的錄像。畫面里的人打著傘,手裡還拿著另一把,風大,她卻走得急,舒曼幾乎一眼就認出那人是魏玲。

民警指著電腦上的那幾格畫面,說道:「從這幾個監控的畫面來看,她在小區外轉了一圈,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她知道,魏玲是在找自己,舒曼控制著呼吸,盡量讓自己冷靜。「這裡,停頓了大約一分鐘,看她的姿勢,像是在打電話。」

那天晚上,舒曼出門後不久,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直到很晚才發現。「這兒,她坐了56路公交車……」

「前面有一段路因為在修污水管所以封了,這輛車就繞路了,她坐到一半大概發現了不對,中途就下了車,不過那裡正好沒有探頭,之後她的行蹤就找不到了……」

那天,從監控室出來,舒曼在警局的大廳里坐了很久,久到路過的民警紛紛側目。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能做什麼,看見前面有張椅子,就坐了下來,思維像是停頓了一般,大腦轉了好半天,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教官。」

站在一旁的賀雲岐應著:「嗯?」

「走吧。」

說完她起身就往外走。賀雲岐上前拉住她:「在外面等,我把車開過來。」

舒曼點點頭,一直往外走,直到走到馬路中間,聽到尖銳的喇叭聲,整個人才瞬間清醒過來。前方那輛汽車的速度很快,可舒曼像是被釘住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那個瞬間,她彷彿看到了八歲那年的自己。

一陣尖銳的剎車聲,隨後手臂突然被拽住,一股很大的力量,將她往後拽,她感覺自己跌到了一個什麼東西上,隨後又滾了出去。

手掌、手肘、屁股都傳來痛感,舒曼將自己撐起來,才發現那輛卡車堪堪就停在她剛剛站著的地方,心裡忽然後怕起來。

司機從車上下來,有點腿軟,心裡一股火氣正想破口大罵,一看正好是警局門口,忍了一下,還是朝著舒曼吼道:「走路沒長眼啊?想死別來坑我!」

舒曼坐在地上蒙住了,有值班的民警跑過來勸,司機就拉著民警繼續吼道:「喂,這事誰的錯?我沒錯吧?就在門口,你們這兒有監控吧?還用不用我打電話報警啊?」

有人過來攙她起來,賀雲岐扶著她的肩讓她站穩,順便掃了一眼她全身,知道她沒有大礙,指著前面自己的車說道:「去車上等我,這事我來解決。」

司機看起來特別凶,還揪著民警的衣服要說法。她看了眼那邊,很乖地回車上等。

她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他們就在車子的前方,不知道賀雲岐說了什麼,司機一開始還與他爭執,後來就漸漸一副沒有底氣的樣子了,說了幾句,就上車走了。

賀雲岐很快回到車上,看著她,說道:「外套脫了。」

舒曼怔了一下,抬頭看過去,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口氣亦是教官的命令式,她沒再多想,把外套脫下來,拽衣袖的時候,胳膊肘傳來一陣刺痛,微微皺了皺眉。

賀雲岐察覺到了她的神色,淡淡地道:「右手伸過來。」

舒曼知道他要幫自己檢查傷口,手伸過去,她穿了件長袖T恤,胳膊肘破了很大一塊皮,也不知他從哪裡變出來一把剪刀,直接將袖子剪了開來,破皮處已經與衣服粘在了一起……

舒曼皮膚白,那一塊猩紅看著尤其刺眼,她微微偏過頭,恰好看到賀雲岐的手腕:「教官,你也擦傷了。」

剛剛有人用力拽她,之後兩個人滾到了馬路邊,舒曼現在知道,她剛才應該是跌到了他身上,他直接成了肉墊。

賀雲岐眼皮都沒掀一下,「嗯」了一聲,說:「沒事。」

對於軍人來說,這種擦傷,連小打小鬧都算不上,賀雲岐根本沒放在心上,從副駕駛的抽屜里拿出一個盒子,打開,裡面裝了一堆東西,鑷子、酒精、棉花、消毒藥水……

舒曼看他的樣子,像是根本沒把自己的擦傷當回事,而她,雖然學過簡單的包紮,但是剛剛……也不確定他還有沒有別的地方擦傷,她總不能……總不能也叫他脫個衣服檢查看看吧?

兩個人在車裡這樣,像什麼啊?舒曼縮回手,一副心存愧疚的模樣,說道:「教官,我們還是去醫院吧。」

這副表情看在賀雲岐眼裡,就像是病人非常信不過他的醫術而提出另一個建議,賀雲岐想了想,算了,女生細皮嫩肉的,可能覺得還是去醫院比較放心吧。到了醫院,賀雲岐讓護士帶她去檢查包紮傷口,舒曼看了眼他的手腕,說道:「教官,你也去檢查下。」

賀雲岐回絕道:「不用了,你快去。」

舒曼語氣堅定:「要的。」

「不用。」

「要的。」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急診室外僵持著,最後還是護士打破了僵局,拉下口罩問道:「到底看不看病?別耽誤時間。」

舒曼先處理好,坐在走廊里等賀雲岐,沒一會兒,賀雲岐出來,卻找不到她人了。

賀雲岐在醫院裡找了一圈沒見人,問了護士都說不知道,他去停車場那邊看,車的附近也沒有人,想再回到醫院去找找,猜她也許只是去了個洗手間,邊走邊拿出電話來打,找到號碼撥出去,一抬頭卻瞥見右前方有一個人影,就坐在急診室後門的台階上。

賀雲岐吁了一口氣,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舒曼看到來人,側身從旁邊拿出樣東西,遞給他:「這個給你。」

手遞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又縮回去:「噢,你還得開車,酒駕。」

賀雲岐才看清,她手裡拿的竟然是罐啤酒,只看到她手一揚,做了個乾杯的姿勢,自言自語道:「我喝。」

賀雲岐將啤酒從她手中抽走,她沒說話,只是低著頭盯著地面,良久後才開口,聲音悶悶的:「教官,對不起。」

賀雲岐沒說話,眼睛看著前方,似乎在等她繼續說下去,可身旁的人沒了聲音。

賀雲岐想了想,說道:「舒城的醫院,昨晚到今早都沒有收過叫魏玲的病人。」

「警局和醫院有任何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我。」

舒曼點頭。

她知道,以賀雲岐的人脈和關係,比直接報警可靠多了,失蹤二十四小時之內,是找人的最佳時間,可現在,仍然一無所獲。

沒有消息,有可能是好消息,但也有可能是更壞的消息。每年那麼多人失蹤,沒有幾個找得回來的。

她念的是警校,這些數據,她大致都知道。「謝謝。」

這兩個字,聲音很低,像是壓抑了很久,喉嚨口勉強發出的聲音。

「魏舒曼。」

「嗯?」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凡事要有最好的期望,但要做最壞的打算。」

舒曼記得,加今天的這句話他說過兩次。第一次是那天他「拐」她去市裡讓她請吃飯,飯桌上兩人閑聊,舒曼突然好奇他有沒有女朋友,賀雲岐順著話題說了這麼一句,臉上是很淡然的表情,舒曼很莫名其妙,想追問,他就繞開話題了。後來付希安來了,她瞬間就忘了這茬兒。

她忽然明白,那天他明顯是看到了窗外的付希安,才說的這句話,所以很多事,他其實看得比她更清楚。

「嘭」的一聲,她打開了另一罐啤酒,大大地喝了一口,不習慣酒的味道,幾乎是皺著眉喝下去的。

賀雲岐傾身,這才看到,她右側地上已經有一個空罐了,加他手上的一共三罐,他綳著下巴,問:「哪裡來的?」

舒曼不看他,也不回答他,生怕旁邊的人搶了去,乾脆大口大口地灌自己,賀雲岐怕一搶她反而會嗆,乾脆不動,讓她喝。

不知怎麼,就喝出了眼淚,他們對面是停車場,有人來有人去,喇叭聲不絕於耳,她胡亂抹了抹臉,這天有風,不大,所以她的聲音很清晰。

「我小的時候……不對,那時候不小了,八歲,上一年級去報到,排著隊領書,發書的老師就問,你怎麼沒帶書包?這麼多你拿不了,我望著她,想了想說,我沒錢……

「第二天,整個學校都知道我住孤兒院,同學都不太喜歡我,所以我也不喜歡他們,沒多久,我就學會了翹課……

「肚子痛、腳痛、頭痛……全身都痛過了,班主任也隨我。有一次我聽到她說,反正是個沒家的,也不可能有家教,不打擾到其他同學就行……

「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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